就這么喝幾杯酒,客人興辭而出。那位日本朋友簽單,大約是兩百五十元港幣左右。價錢所以貴,據說完全在于有"文藝情調"。
藝妓和脫衣舞
我曾和鄺蔭泉兄去觀光東京的藝妓屋。那是一個旅行社給組織安排的。同去的有一對加拿大中年夫婦,還有兩位南非華僑。
年輕美麗的藝妓彈琴歌舞、勸酒獻茶,就同電影中所見,倒也不覺稀奇。
表演完畢之后,藝妓們邀請客人同做游戲。游戲的種類極多,花樣百出,其目標一言而蔽之,是叫客人回復到童年時代,大家天真活潑。比如說跳打壘球舞,教客人唱日本小曲,完全是幼稚園中的節(jié)目。我們做幼稚園的孩子,她們是女教師。又如分隊比賽用筷子挾圍棋子,這對加拿大夫婦當然比不上我們這些每天用筷子之輩,藝妓們就暗加協(xié)助,偷偷作弊,增加笑料。
今天日本的藝妓屋,重心似乎是在設法回復客人"失去了的童年",而不是在"性"。但在日本,"性"當然還是很多的,"日劇"五階的脫衣舞,游客無人不知,恐怕也是沒一個不去參觀一下。
日本人性喜模仿,他們的脫衣舞卻大有別出心裁之處。本來,任何脫衣舞總是"以有到無",不可能有什么特別花樣,但日本的脫衣舞中卻加上許多滑稽情節(jié),結局奇幻,令人意想不到。例如有一個節(jié)目是"巴里斯的蘋果",那是希臘神話,三個希臘女神請巴里斯評判誰最美麗,要選美,就得脫衣,不料巴里斯大吃蘋果,對女神們的裸體毫不注意。又如有人游覽巴黎盧浮宮博物院,將蒙娜麗莎等名畫中的女主角都幻想為裸體畫。對每一幅畫各有不同的古怪設想。
大書店,大報館
久居東京的王光逖兄請我在山王飯店吃飯,長談了半日,談到東京的華僑、香港的朋友,也談了許多國家大事和自己的感慨,很是投機,大感快慰。后來,我請他帶我去買些日文的圍棋書。他陪我到新宿區(qū)的一家書店去。一進書店之門,不由得嚇了我一大跳,原來那是一座九層樓的大建筑物,規(guī)模比香港任何一家大百貨公司都要大。永安、先施沒那么大,連卡佛、大丸也沒那么大??墒沁@座大建筑物只是一家書店,里面擠滿了顧客。我們乘著自動電梯一層層的上去.什么字典部、地圖部、小說部、科學部、看得眼也花了。
報紙規(guī)模的龐大,也使我這個"小巫"印象非常深刻。"朝日新聞"日報日銷四百二十萬份,晚報日銷二百八十萬份。我到"朝日"報館中去參觀,見到數十架印報機中印出來的報紙,由數十條傳送帶同時挾著通到打包房去,實是生平所見到的壯觀之一。朝日、每日、讀賣三大報各有自己的飛機隊用以采訪新聞,只此一端,可以想見其余。
收入最多的人
日本、西德、香港這三個地區(qū)工業(yè)的發(fā)展,是戰(zhàn)后經濟上的三大奇跡。三個地區(qū)各有各不同的條件,但有兩個要點是共通的:第一,盡量自由,最少的限制;第二,極少軍備負擔。
我們在東京時會和日本全國收入最多的松下幸之助先生共餐。他是松下電器產業(yè)株式會社(制造樂聲牌無線電器)的董事長,后來邀請我們到他在京都附近的一個半導體電子管工廠去參觀。他出身是一個貧窮的鐵路工人.結果建立了一個龐大的電器制造工廠。我們問到他的創(chuàng)立秘訣時,他說的是"組織"和"創(chuàng)造性"。但我想,如果沒有一個合宜的大環(huán)境,他的才能也是發(fā)揮不出來的。
在火車上說的故事
在從京都回到東京的特別快車(那是全世界最快的高速火車)中,我和日本新聞協(xié)會的國際課長笠置正明先生坐在一起。他向我敘述二次大戰(zhàn)時他在南京的故事。他是德國留學生,當時在德國駐汪政權的使館中做翻譯。
大戰(zhàn)結束后,所有在南京的日本男人都被集中起來看管。他一直在德國使館中工作,沒做過什么直接損害中國的事,所以受到的待遇還算好,但心中總是十分害怕。不久管理當局放了他出來。
他回到自己的居所去,他養(yǎng)的狗撲上來歡迎他……(火車太快,而他又說得太詳細,故事沒講完就到了東京。直到一年多之后,我們在英國重逢,他才在到蘇格蘭的途中說完了這故事)……他發(fā)覺屋中已住了一位中國將軍。那本來是中國人的房屋,他不敢進去,也不敢?guī)Я斯纷?,可是又不舍得。忽然走出一個中國年輕女子,是那位將軍的太太,問明情由之后去告訴了將軍。那將軍準許他進去,撥了一間房間給他。將軍姓李,是軍醫(yī)署的高級醫(yī)官。李將軍夫婦待他很好,完全沒當他是侵略了中國八年的敵人看待。不久他又患了痢疾,病勢很重,幸虧得李將軍親自醫(yī)治,救了他的性命。
他說完了這故事后,沒有說什么感激的話,但對于這段往事中所包含的寬厚仁義之情,他內心的深深感激,在語氣、神情和目光中,在他對我的親切中,充分流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