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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腔心事(2)

1911 作者:王樹增


凡關(guān)全體個人之事,及交涉之事,及設(shè)官分職,國家上之事,悉準(zhǔn)美法辦理?;侍旌笸?,實共鑒之。一九○三年后,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思想彌漫全國,描繪資產(chǎn)階級民主共和國的藍圖,已成一股不可遏制的激情。關(guān)于建立資產(chǎn)階級民主共和國,最早提出建國方案的是孫中山,即一八九四年《興中會章程》中提出的“創(chuàng)立合眾政府”。所謂“合眾政府”,就是以美國為模式的民主共和政府。但是,包括孫中山在內(nèi),此前還沒有一個人像鄒容這樣詳盡描繪出未來中國的民主政府是什么樣子。鄒容說他的民主思想來自盧梭的《民約論》、孟德斯鳩的法理、法國大革命史以及“美國獨立檄文等書”。他闡述人民“合法反對權(quán)”的第十九條,甚至是對美國獨立檄文原封不動的照錄——如果政府侵犯了人民的權(quán)利,人民就有權(quán)革命,這就是“天賦人權(quán)”。

在《革命軍》的最后,鄒容高呼:“中華共和國萬歲!”“中華共和國四萬萬同胞的自由萬歲!”

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萬歲”是皇帝的專用詞匯,而這個激情萬丈的青年竟然把人民的自由稱之為“萬歲”,此乃開天辟地。

《革命軍》一經(jīng)出版,“舉世為之轟動”,先后印刷二十多次,發(fā)行總數(shù)達一百一十萬冊。其鼓蕩人心的力量猶如疾風(fēng)勁雨,稍有社會良知的人讀后便會“面赤耳熱,心跳肺張,做拔劍砍地奮身入海之狀”。于是,有志之士贊嘆:“嗚呼!此誠今日國民教育之一教科書也?!?/p>

鄒容立即成為清廷的抓捕對象。

他藏在了虹口區(qū)一個傳教士的家里。

但是,在聽說另一個人被抓走時,鄒容從藏身之地走了出來,此時距《革命軍》出版僅兩個月有余。

鄒容決心與其共同赴難的那個人是章太炎。

激情四溢的兩大才子同時入獄,舉國為之震驚——“全國視線莫不注集于松江一角之地,以為滿漢宣戰(zhàn),今其嚆矢?!编闶?,一種帶響的箭,射出時箭未到而聲先響,喻事之開端。

章太炎,浙江余杭人,名學(xué)乘,字枚叔,后改名炳麟,號太炎。少年從師著名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書法家俞樾。一八九五年因欽佩康梁公車上書,寄會費十六元要求加入強學(xué)會。一八九七年到上海,任《時務(wù)報》撰述,極力主張國家變革。一八九八年戊戌變法失敗后被通緝,先逃往臺灣再轉(zhuǎn)而流亡日本。一八九九年秋天回國,在上海任《亞東日報》筆政。一九○○年剪辮立志革命。史書對于這位性格特異、風(fēng)骨卓然的人物記述頗多,但大多是他晚年的逸事,那時候他已是“國學(xué)大師”、“近代鴻儒”。一九○三年,三十二歲的章太炎意氣風(fēng)發(fā),卓爾不群。他穿著怪異,褲帶總是松松垮垮的:“夏季,裸上體而御淺綠紗半接衫,其褲帶乃以兩根縛腿帶接而為之??`帶不得緊,乃時時以手提其褲,若恐墮然?!彼男袨楹驼Z言也常常令人意外:“上海愛國之士日聚張園,召號民眾,以謀救止。太炎與蔡孑民、吳稚暉無會不與。稚暉演說,輒如演劇者東奔西走,為諸異狀。而太炎則登臺不自后循階拾級而上,輒欲由前攀援而升,及演說不過數(shù)語,即曰:必須革命,不可不革命,不可不革命。言畢而下矣”。章太炎最重要的著述是《訄書》和《駁康有為論革命書》。

訄者,逼迫也。

出版于一九○○年的《訄書》,原本具有濃重的改良主義傾向。出版幾個月后,庚子事變爆發(fā),章太炎意識到腐朽的清政府必須推倒,于是開始對《訄書》進行修訂,刪去其中主張變法改制的章節(jié),增加了鼓吹徹底革命的文字。流亡日本時,章太炎見到孫中山,受其主張的影響,回國繼續(xù)修訂《訄書》時增加了大量的排滿內(nèi)容,同時對未來中國的政治樣式和行政制度進行了探討。正當(dāng)章太炎細心“修訂”自己的政治立場的時候,流亡海外的康有為掀起了?;柿椀妮浾撔麄鳌饩w皇帝依依不舍的康有為不贊成革命,理由是法國大革命通過流血換來的不過是拿破侖的獨裁政權(quán),中國如果發(fā)生革命就會出現(xiàn)很多的拿破侖。中國的變革只須等慈禧太后死了,那時光緒皇帝就可以真正掌權(quán),新政便可以繼續(xù)實施下去。從這一愿望出發(fā),康有為對排滿主張十分反感,他說現(xiàn)在是滿漢共享政權(quán),如果單純責(zé)備滿人專制,那就是漢人的不對了。

依靠專制的封建帝王來推動中國的政治進步,從而使得人民贏得民主和自由的權(quán)力,這無疑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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