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兩季,頻頻見諸報端和各級國民政府文告的,并不是中村事件等涉外話題,而是一場百年不遇的水患。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發(fā)布的《為救濟水災告全國同胞書》,明白無誤地把這場水患稱為“國難”。
9月8日,國民政府發(fā)行賑災公債8000萬元,分兩期發(fā)行,本月內先發(fā)3000萬元,12日內續(xù)發(fā)5000萬元。年息8厘,按票面九八折發(fā)行;本息10年償清。
1931年氣候反常。入夏以后,中國大部分地區(qū)出現(xiàn)長時間淫雨天氣,還不斷出現(xiàn)大雨和暴雨,珠江、長江、淮河及松遼流域河水猛漲,造成全國性的大水災。其中,長江中下游和淮河流域災情尤為嚴重。據(jù)統(tǒng)計,湘、鄂、贛、浙、皖、蘇、魯、豫8省合計受災人口5127萬,經濟損失22.54億元,而國民政府1931年的整個中央預算,也就不到10億元。
武漢地區(qū)襟江帶湖,受水害尤重。8月2日凌晨,單洞門鐵路大壩決堤,大水直奔市區(qū),漢口全境浸沒水中,高及屋頂。隨后武昌的武泰、武豐等堤也相繼潰決,武昌濱江城區(qū),盡成澤國。此后不幾日,地勢最高的漢陽,也共有45個堤垸被沖毀,江水以風馳云卷之勢,長驅直入。三鎮(zhèn)盡成澤國,淹沒水中達兩月之久。武漢遭此重創(chuàng),逐漸由盛轉衰,“九省通衢”的地位頓成明日黃花。
在突如其來的大水面前,國民政府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一些地方政府對災情所做的杯水車薪式的救濟外,國民政府最早對水災做出反應是在7月25日,此時,已離珠江流域發(fā)生重大災情一月有余。這一天,國民政府下令,特派許世英等九人組成賑務委員會委員,指定許世英、王震、劉鎮(zhèn)華、王守珍、朱慶瀾為常務委員,許世英為委員長。
許世英是一位活了91歲的老人,清光緒年間就躋身官場,歷經晚清、北洋、民國三個時期,能為各派政治力量所接納,新舊咸宜,左右逢源,甚而得膺重任,宦海浮游60余年。朱慶瀾是哈爾濱人,1892年,就曾任黃河修復工程的河工委員,可謂是一個治河、賑災的專家。辛亥革命期間,他同情革命、支持革命活動。后來,在主政黑龍江期間,多有德政,惠及鄉(xiāng)里,商民為紀念其功德,將一艘新輪命名為“慶瀾”號。1925年2月,他辭去一切職務,專門從事慈善事業(yè)。
以許、朱二人為代表,在這些賑務委員中,都是一些社會賢達,并沒有一個是當時南京國民政府的實權派人物。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賑災賑災,政府拿得出錢來才是硬道理,否則,任憑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難有作為。賑務委員會成立后,盡管奔走呼號、嘔心瀝血,卻鮮有救災濟民的良方。
7月30日,許世英電告蔣介石并呈行政院,謂“災民不死于水,即死于饑,其慘狀實為近百年來所未見”,并請飭財政部發(fā)賑災公債1000萬元。
公債不是現(xiàn)款,對水災中的遍野哀鴻而言,遠水解不得近渴。于是流離失所的災民們只能靠著民間那點可憐的救濟度日。據(jù)當時的報紙報道,漢口災民亟待賑濟者15萬人,八個收容所所能救濟者僅三分之一,災民無食者由公私團體每日發(fā)給饅頭兩次。
國民政府還是拿不出錢來。8月12日,立法院呈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稱,本年國家財政預計不敷總數(shù)達2.8億萬元,賑災除募集公債庫券外,幾無他法。
看到只靠社會賢達難有作為,國民政府為統(tǒng)籌救災,于8月14日特設救濟水災委員會,派宋子文、許世英、劉尚清、孔祥熙、朱慶瀾為委員,以宋子文為委員長。在這個名單中,出現(xiàn)了宋子文和孔祥熙的名字,這二人都是國民政府的“大財神”,尤其是宋子文,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絕對是國民政府財政界的一把手。
實力派大員的加入,馬上就見到了效果。就在成立的當天,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會議,決議請國府飭令各主管部、會從速實施治水方案,并通知各省府調查水災情形。各省賑款分配為:安徽、湖南、湖北各17萬元,江蘇、江西、河南各13萬元,浙江8萬元,漢口防疫費2萬元,四川急賑1萬元。21日,賑委會呈請國民政府將一切不急之建設事業(yè)暫緩興辦,提前實施治水方案??跉獯蟛灰粯?,措施也來得實。
但是,區(qū)區(qū)數(shù)十萬元的賑災款,對于百年不遇的災情而言,是個什么概念呢?8月30日《申報》訊,武漢警備司令部曾公布武漢災情,受災區(qū)域達54縣,災民1400萬,其中死亡20余萬,受災耕地800萬畝,流失房屋700萬棟;長沙市大部浸水,中央所撥賑款17萬元無濟于事。
讓我們把鏡頭再拉回到受災最重的武漢三鎮(zhèn)。
這時,坐鎮(zhèn)武昌的是國民黨的元老級人物何成浚。此公曾隨孫中山、黃興從事辛亥革命和護法戰(zhàn)爭,后追隨蔣介石,成為蔣溝通各派軍閥的說客,得以重用。歷任武漢行營主任、湖北綏靖公署主任、湖北省政府主席等要職。就在湖北省主席的任上,他遇到了這場百年不遇的大水。
這位國民黨軍內的“智多星”一籌莫展??亢钡胤阶跃葲]戲,靠中央更沒戲,深諳時局的他對此心知肚明。百般無奈之際,他把眼光移向了湖南,希望這個受災較輕的“兄弟”拉自己一把。何成浚修電一封致湖南省主席何鍵,要求他開放米禁。
有道是“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在亂世,有比黃金更重要的戰(zhàn)略性物資——糧食,因為成色再足的黃金,也有買不到米面的時候。中國自古就有“湖廣熟,天下足”的說法,湖南、湖北是中國的糧倉。
可是當時湖南的大米,是不能隨便流出本省的。武昌起義推翻清政府后,有一段時間中國各省的自治、獨立運動,鬧得如火如荼。在這場運動中,湖南是最起勁的一個。既然要獨立,不允許大米這種戰(zhàn)略物資流出本省,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