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最后一次帶她來,將從不離身的一串佛珠給她掛上,親她的臉,又哭又笑,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對她說了許多話,那是她對她說的最后一番話,可是蘇流年被媽媽的眼淚弄得很難受,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半夜流年被阿婆抱到火車站,她看見媽媽在人流中忽隱忽現,立刻沖上去抱她。蘇云年明顯被嚇了一跳,氣息不穩(wěn)開始劇烈咳嗽。
蘇云年最后還是被拽出了站臺,流年記憶里總是好脾氣的外婆第一次動怒,抓著蘇云年不放手:“你要去哪里,你真要去找那個姓徐的?云年,我求求你了,你醒醒吧,他有老婆孩子了,他們家容不下你的,就連我告訴他流年是他的孩子他都沒回過頭!云年,我給你跪下了,你別去啊,你去了又能怎樣,你的身體根本撐不住了。媽媽跪下求你了,我也代年年跪下了,我現在什么老臉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云年,你這是要殺了我呀!”流年被阿婆緊緊攥在懷里,跟著哭。
火車站的老式喇叭開始催促,蘇云年手里的車票被冷汗浸濕了一層,火車站里人來人往,團團圍觀三個跪成一團的女子。蘇云年開始磕頭,一下一下,發(fā)出十分恐怖的聲音。
最后阿婆抱著她的頭痛哭:“傻囡囡,你要怎么樣才肯讓媽好過點,你為什么就不替年年想想,替我想想,你寧愿要一個姓徐的也不肯要我們嗎?”
蘇云年面色不正常的酡紅,聲音嘶?。骸皨寢?,年年是他的孩子啊,你還有年年,可我再不去見他一眼就什么也沒有了。我活不長了,我不想到死還看他在別人身邊,我至少要讓他陪我最后一路,就三天。媽,就三天,三天之后我哪都不去,我好好陪著你,行嗎?媽,你別搖頭??!媽,他的孩子你知道叫什么嗎,叫徐蘇年,他心里有我的,真的。媽你讓我去啊,不然死了我都無法安生的。”
流年抱著蘇云年的手被一點點掰開,她也不知道平日里連咳嗽都母親,怎會有這般強烈的意念,去見那個她從未見過的父親。
她在很小的時候,窩在蘇云年的懷里聽她絮絮叨叨的說過他們之間愛情。
她知她的父親是個儒雅翩翩的人,有才華,有樣貌。蘇云年這么同她說著時,臉上的驕傲藏都藏不住。他們相戀時他也只是個窮學生,滿懷背負要去大城市闖蕩。
那個窮學生最后真的成功了,衣錦還鄉(xiāng),轟動了整個小鎮(zhèn)。
蘇云年只做重逢短,義無反顧的回到了他的懷抱,交付了自己。
等她數月之后發(fā)現自己懷了他們的骨肉,只聽來在另一個城市的他,電話里的一句對不起,是我欺瞞了你,其實我早已娶妻。
而他的成功還與他娶的妻子離不開關系。
每個男人心里大抵都有一個特殊的存在的,蘇云年將自己當成了他的特殊存在,傻傻地生下了流年。而后為了不耽誤那個男人的似錦前塵,輾轉著搬家,最后定居在了這里。
他們最后放走了蘇云年,那天流年抱著阿婆流了很多眼淚。悲傷是無法言語的,她心底總有那樣一個小小的預感,媽媽這樣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云年沒能履行她的諾言,她死在了回程的火車上。
仍然是半夜,流年再次被阿婆叫醒,前往他們分別的火車站。接他們的人是那個男人的助手,奉命將蘇云年安全送回家??上дl也沒料得準蘇云年會死在火車上。
火車上有軍醫(yī),事發(fā)突然,還沒來得及就近送醫(yī),她已被宣告死亡,當務之急就是聯(lián)系家人,將她的遺體送回來。
蘇云年的遺體孤零零在異鄉(xiāng)的醫(yī)院躺了一天,阿婆趴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痛哭,完全失態(tài),誰也無法想象這個哭得滿地打滾的老人,年輕時是一位氣質涵養(yǎng)皆佳的教師。
蘇云年被接回來后就辦理了喪事,送他們回來的男子里里外外操持,因為蘇阿婆已完全崩潰,整日躺在床上囈語。蘇流年一夜長大,她懂得了死亡的含義。而她也從未問過關于父親的點滴,在她心里,父親就代表著死亡。她母親的愛情,那么美,那么傷,痛到每個人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