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有麻煩了?！?/p>

我聽出那是左伊的聲音，不過我依然看著電腦，沒有轉(zhuǎn)頭。我被一個叫AviationNow. com網(wǎng)站的新聞報道吸引了。幾天前，我們公司一個競爭對手的新飛機在巴黎航空展上墜毀了。我不在現(xiàn)場，但是我老板在，還有公司的其他老板們也在，情況我基本上都知道，還好沒有死人。

至少我們公司沒有死人也安然無恙。

拿起我的黑色咖啡杯，上面寫著：“哈蒙德空中郵輪—— 未來的飛行器?！蔽液攘丝诳Х龋譀鲇挚?。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杰克？這件事非常嚴重。”  

我慢慢地把椅子轉(zhuǎn)過來。左伊·羅比肖是我老板的助理。她把頭發(fā)染成了古銅色，還挑染了些灰白色。她大約二十多歲，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埃爾塞多貢，但是她晚上經(jīng)常去洛杉磯的酒吧過夜生活。如果哈蒙德公司著裝規(guī)定允許的話，我懷疑她會天天穿黑色的衣服，涂黑色指甲油，還有可能會把身上可以穿孔的地方都打上洞，哪怕身上有些部位你根本想不到有人會在那里穿洞。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那些部位打過洞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這就是說，你不打算給我拿個硬面包圈了？”我問。

“我去給你拿面包時，麥克從孟買給我打電話?！?/p>

“他在印度干什么？他跟我說過，會在今天董事會開始前兩個小時回到辦公室的。”

“是啊，自從歐斯帕提拉公司的飛機失事，他們的訂單就都丟了。”

“所以麥克就跑到印度航空公司去等消息，而不回辦公室，”我說，“如果他能提前告訴我就好了。”

麥克·左恩是我們公司的執(zhí)行副總裁和項目負責人，負責打造公司被稱之為空中郵輪的新款超寬客運飛機——H-880。他手下有四個副總裁和數(shù)百名雇員，包括工程師、設(shè)計師、壓力分析師、市場和財務(wù)人員。而且，麥克總是能出人意料地賣出880飛機，因此，他在外面的時間比在辦公室的時間要多得多。

所以他需要一個首席助理，比如我，以保證一切日常工作能順利進行。必要的時候，幫他彌補漏洞。我了解各行各業(yè)的情況，可以和任何部門的人溝通。我甚至有足夠的工程背景，可以和工程師們用術(shù)語溝通、跟財務(wù)人員討論費用、跟工廠生產(chǎn)線上的員工交流，他們通常不相信那些只會在辦公室里一遍又一遍更改設(shè)計方案的人。

左伊不安地看著我：“對不起，他讓我告訴你，但是我忘了。他想讓你到廠里去?！?/p>

“什么時候？”

“大概一個小時之前?！?/p>

工廠是指我們正在建造“空中郵輪”型飛機的大型制造廠。  

“為什么？”我問，“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質(zhì)檢部的人好像發(fā)現(xiàn)垂直尾翼有問題，然后就把整個流水線給停了，好像把電源給關(guān)了？”

我呻吟道：“一定是馬蒂·柯路贊干的?！瘪R蒂是工廠生產(chǎn)線質(zhì)檢部的檢查員，出了名的難纏。但是他在哈蒙德公司已經(jīng)工作了十五年，工作一向出色，只要他不讓某個部件出廠，通常都有強有力的證據(jù)。

 “我不知道。總之，好像總部的所有人都嚇壞了，現(xiàn)在麥克希望你能處理這件事。”

“該死的?！?/p>

“你還要硬面包圈嗎？”左伊問。

二

我沖進吉普車?！翱罩朽]輪”組裝廠離公司辦公大樓直線距離其實只有五分鐘的路程，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不過得繞來繞去走上二十分鐘才能到，說起來也不算近了。

我大概一周來一兩次，每次我穿過工廠的過道，總是對這個龐然大物肅然起敬。這個巨大的機庫有十個橄欖球場那么大，拱形的屋頂有一百英尺高，起重機的軌道有數(shù)英里長。

整個車間就像科幻片中的一個未來世界，生產(chǎn)線全部由機器控制，機器比人要多得多。全自動控制的叉車無聲地轉(zhuǎn)動著，用它的吊臂搬運著巨型設(shè)備。高壓釜就像一個巨大的高壓鍋，直徑三十英尺，長度有一百英尺，還有和一般的交通隧道一樣大的膠帶機，足有兩人高，機械爪就像電影《外星人》里的外來生物，擠壓著成垛的黑色膠帶。

前來參觀的人總會對這里的安靜感到意外，那是因為我們幾乎不用金屬原料，不會有鉚接的鏗鏗聲。我們的“空中游輪”型飛機，百分之八十是塑料。其實也不算是塑料，而是一種復合材料，即把很多層碳纖維膠帶浸泡在環(huán)氧樹脂膠里，然后在高溫高壓下烘烤。和波音的空中客機以及歐斯帕提拉公司的飛機一樣，我們盡可能多地使用復合材料，因為它比金屬要輕很多，飛機越輕，耗油就越少。誰都希望能少用油，可以省錢。

不幸的是，用這種復合材料組裝飛機的過程，簡直就是一門黑色藝術(shù)。我們基本上是一邊實驗，一邊決定哪種材料可以用，哪種不可以用。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如果你有飛行恐懼癥，估計這個內(nèi)幕要令你大冒冷汗了。 

同樣，和波音公司還有其他飛機制造商一樣，我們公司早就不自己生產(chǎn)飛機了，而只是負責組裝，把世界各地生產(chǎn)的飛機零部件用螺絲和膠水組合到一起。

但是在我們的工廠里，確實在自己制造著“空中游輪”上一個非常重要的部件——垂直尾翼，簡稱尾翼，它有五層樓那么高。

一個垂直尾翼正掛在一個起重機上，周圍圍著腳手架。我看到馬蒂·柯路贊就站在尾翼下面，拿著一個手持設(shè)備在機翼的黑色表面緩緩移動。他看起來很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