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壽龍很爽朗、很雅達地答應了我們的請求。
接下來,我做了一個地方利益的封面報道,照例,我需要聯(lián)系一個學者完成“第三段”的制度思考。
我又找到了毛壽龍,我希望通過電子郵件采訪對他做個專訪。
需要解釋的是,當時的我,最希望的就是采取專訪的形式,而非學者自己撰寫文章,因為依據(jù)單位對記者的考核方式,專訪算是記者自己的作品,而非被訪問者的。如此,記者就能多拿一份稿費。這是我自己的小九九,毛壽龍可能不會知道,知道了可能也不在乎。
可是我知道,所以,我在乎。作為心理上的一種補償,我請毛壽龍為我們撰寫評論,給他開出當時看來不菲的稿費。
毛壽龍撰寫評論文章,起初并不像我們預期的那樣雅俗共賞。為了適合讀者的閱讀,我做起了他的編輯,我像個翻譯似的,將他的學術語言轉化成讀者易于接受的民間語文。
毛壽龍不是個別現(xiàn)象,世紀之初的一撥學者不是一開始就會寫報刊文章的,從學術論文到學術隨筆,大多數(shù)學者都經歷了一番煎熬,有的人從來就沒有熬出頭,只能回到書齋與同行對話。
毛壽龍的悟性高,熬的時間比較短,他很快就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中國新聞周刊》的專欄作家,只不過那時候“專欄作家”還沒有成為頭銜,請學者做專欄作家也還沒有成為普遍現(xiàn)象。
學者以專欄作家的頭銜介入新聞媒體的內容生產,成為編輯的日常工作對象,并成為一種現(xiàn)象,是從《經濟觀察報》、《財經》雜志等財經類報刊開始的。北京大學經濟學院的教授汪丁丁在《財經》雜志首開了“本刊學術顧問”的先河。《財經》的情況我不熟悉,《經濟觀察報》我倒可以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2001年底,我加盟《經濟觀察報》的時候,于威和許知遠已經通過《觀察家》版組,將專欄作家的學者化內容生產定格為一種模式。學者以專欄作家的方式,對紛繁復雜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現(xiàn)象發(fā)表他們的一孔之見,是西方報刊的創(chuàng)舉,我們的報刊在上世紀初期,也曾步西方報刊的后塵,讓文人論政成為一種時尚。怎奈,上個世紀下半葉,文化革命的暴風驟雨,浪高流急,哪怕是留得殘荷聽雨聲的“三家村夜話”,也經不住風吹雨打,急速凋敝,碾落成泥。
感謝經濟全球化,感謝中國與WTO的第二次擁抱,它讓迷戀于西方報業(yè)的于威們許知遠們,在21世紀開頭的時候,續(xù)接了專欄作家的西方潮流。短短幾年,一撥經濟學、法學、社會學、歷史研究者,通過《經濟觀察報》、《南方周末》、《中國新聞周刊》等大眾媒體,通過他們對公共事務的或褒或貶,成為讀者心目中的“學術明星”?!督洕^察報》之類的大眾媒體,也通過他們指點江山的激揚文字贏得了大量的讀者。
這是一場彼此成就對方的游戲。在這場游戲中,公共事務得到了空前的討論,公共知識分子得以慢慢孵化,他們沖出了過去賴以存活的學術共同體,進入了嶄新的公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