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開的課外活動特別多，但是正課仍然是主業(yè)。幾門課不及格就要留級，不論是誰，都沒有例外。所以同學們都非常用功，沒有一個馬馬虎虎的。但是要考試及格并不難，因為教幾門主課的老師都非常好。只要上課時認真聽課，課后認真做習題，及格就沒有問題。我的中學階段正值抗戰(zhàn)，流離失所，所以一共上了7所學校?；貞浧饋?，凡是老師教得好的課，我都有興趣。相反，老師教得不好的課，都成了我害怕的課。因為聽不懂，還要考試，怎么能不害怕？南開的特點是沒有讓我害怕的課。

我念完中學念大學，風風雨雨經(jīng)過了幾十個春秋?，F(xiàn)在回想起來才懂得南開為什么能夠給我這么大的益處。為什么現(xiàn)在中學的問題那么多？過去身在其中不識真面目，現(xiàn)在回憶起來才感覺到張伯苓教育思想的意義。他一輩子從事教育，不斷思索如何辦好教育，改朝換代，不為所動。他有自己獨立的教育思想，那是他自己多年總結(jié)出來的。他的一生中直接受他教育的人數(shù)達10萬人，間接受他教育的（他的學生的學生，按照他的教育思想來教育的）達到上百萬人。教育有其本身的規(guī)律，并不因為朝代不同而不同。我們有時候把一切都政治化，把教育生硬地和政治扯在一起，甚至提出教育為政治服務(wù)的口號，其結(jié)果是教育不能適合青年人的具體情況，不能滿足青年人的切身要求，最后是事倍功半，不但浪費了資源，尤其是耽誤了一代青年人。

張伯苓辦學校絲毫不墨守成規(guī)，能夠適應(yīng)市場的變化，又能照顧到貧困家庭的困難。他采用董事會治校的辦法，一方面把教育辦成產(chǎn)業(yè)，合理收取學費，不但使得辦學能夠有持續(xù)性，而且還能越辦越大；另一方面又用自己的影響力，從社會募捐，多方面籌集資金，還能幫助家境清寒成績優(yōu)秀的學子能上得起學。他一生辦學不用公家的錢，他辦的學校都是私立學校，為的是避免受到政治風向的影響，保持其獨立性。可惜的是新中國成立后他的教育思想沒有得到承認，更談不上發(fā)展。一直到了改革開放政策實施之后，他的教育思想才逐漸重新被發(fā)掘，被研究。其實我們這個時代，有許多愿意獻身于教育的仁人志士，更多的人懂得教育對國家的重要意義，可是我們沒有為他們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不受干涉的辦學環(huán)境，讓他們難以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

大學教育和學問之道

對我影響最大的是在上海交大的4年教育。這4年的特點是老師好，聽得懂。而且專業(yè)課全部用英文授課，做習題、考試都用英文。我的英文主要靠在上海交大這4年培養(yǎng)起來的。后來改革開放，我有機會出國，就能夠用上。在交大學的力學、數(shù)學、熱學、機構(gòu)學（現(xiàn)在叫機械原理）都非常有用，甚至于影響到人生觀。

那時候大學生的學習生活很豐富，我們常常去蘭心劇院聽上海交響樂團演奏，由意大利音樂家Foa指揮的古典交響樂。我還學了兩年的小提琴，進步很快，能夠拉貝多芬的小夜曲，還試著找人給我鋼琴伴奏，但是沒有成功。我對西方古典音樂的愛好是在交大培養(yǎng)起來的。最早引起我興趣的是莫扎特的G大調(diào)小夜曲。每到周末我就去大伯伯家，我的堂兄茅于敏彈一手好鋼琴，他家有許多唱片。我最喜歡的是貝多芬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他的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和Krutzer小提琴奏鳴曲。我開始看政治文章也是在交大，看到是共產(chǎn)黨地下組織印發(fā)的材料，是劉少奇的《論國際主義》。開始時感到特別費勁，后來慢慢就適應(yīng)了。

我在廣西讀高中時就開始談戀愛，追一個女同學。我和她一直保持聯(lián)系。雖然抗戰(zhàn)，國家被分割，郵路很難暢通，但是通信沒有完全中斷。后來因為另外一個同班同學段運昌也追她，他們住得近，最后就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墒沁€沒有結(jié)婚段運昌就變了卦，和他的病人的女兒好上了（他是醫(yī)生）。而我正在這時候確立了和趙燕玲的關(guān)系。最后女同學去了海南島和一位姓蔡的醫(yī)生結(jié)婚，生活也不錯。不過蔡醫(yī)生去世得比較早。我在大學時追過幾位小姐，有兩位都是教授的女兒，還有我表姐介紹的她的同學。那時候我的心里很熱烈，行動很拘謹。但是相比之下在交大的同班同學中我算是出格的。別的同學很少有談戀愛的。談戀愛最大的收獲是在語文方面，因為要寫情書，鍛煉了寫作能力。

我喜歡音樂，喜歡運動，喜歡美術(shù)。茅家有音樂細胞，茅以升的二兒子茅于潤就是一位音樂家，拉小提琴，教鋼琴和小提琴。還有堂哥茅于敏鋼琴彈得極好。差不多茅家全家都喜歡音樂。陳家也類似，我的表弟陳自明是中央音樂學院的教授，當過右派，又做過學院的黨委書記。我在小學時就喜歡唱歌，在南開中學時每天晚飯后是我的唱歌時間?？墒窃谖野l(fā)育聲帶變化時把聲帶唱壞了，從此再也不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