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殺人游戲(一)(3)

邊緣角色 作者:和鋒


劉老師垂著眼皮擺了擺手,說:“喝茶?!?/p>

我連忙干了一盅,一股甘甜的芳香氣從嗓子里爬上來,占滿了口腔,又從上顎頂著鼻子冒出來。雖不懂茶,確實(shí)感到了滿嘴的濃郁。

“香,真香?!蔽倚⌒挠^察著劉老師的臉色。

“再嘗一杯,在嘴里含一含?!?/p>

這次我把茶水很響地吸進(jìn)嘴里,含在舌尖下面,像含著香氣飽滿的蘭花。蘭氣靈動(dòng),圓滿,婉轉(zhuǎn)地從五官飄出來。深吸口氣,再把花片一小片一小片咽下去,如舔著花瓣上的露水,清涼沁心。

“真是好茶!”我咂著嘴。

“怎么個(gè)好法?”劉老師翹起尖下巴,頗有興致。

“嘴里的大蒜味一下子沒了?!?/p>

劉老師哼哼地在鼻子里笑。笑過,心情大好的樣子說:“今天叫你來??是想問問你今后的打算?!?/p>

幸好我嘴里沒含水,要不,準(zhǔn)保亂水齊發(fā),全射出去了。昨晚剛夢里跟姓劉的吵了一架,今兒事兒就來了。

這種場合我的經(jīng)驗(yàn)是——凡事須往壞處想,小心駛得萬年船。領(lǐng)導(dǎo)請喝茶跟老狼請吃雞是一回事兒。不能僅憑他對(duì)你笑,就以為有好事來了。座山雕一笑還殺人呢。

那天后我曾經(jīng)犯過一段迷糊,以為自己該算姓劉的人。但這么多天,他一直晾著我,弄得我整天胡思亂想。等心定下來,又想,憑什么我非得靠丫挺的呢?我也做了準(zhǔn)備——只是簡歷剛投出去。

劉老師細(xì)細(xì)品著茶,連著喝了三杯后,雙手抱在肚子前面,審視著我問:“怎么樣?”

我胡亂猜測著——他是想讓我們自己說辭職走人,還是有別的用意?但又想,真讓我們滾蛋,還用親自勞神布道茶局?人事部一張紙不就行了。我倒不怕什么,炒掉多少個(gè)老板,不也活得好好的嘛。但沈堅(jiān)怎么辦?想到這,心頭一震。

“嗯??這事兒我們哥兒倆全靠您的幫助才??這次,這次要不是您派張律師撈他,還不知道要關(guān)多久呢。”聲音委屈得像竇娥、蘇三、祥林嫂三人的總和。

劉老師沒說話。

我低頭用余光觀察著他的表情,說:“這事兒我們有不對(duì)的地方??僧?dāng)時(shí)的情況??您也看見了,我??”

“我不是問這些。”停了停,他接著說,“我心里有數(shù),心里有數(shù)?!彼更c(diǎn)胸,飽含深意。

劉老師的話像射進(jìn)濃霧里的陽光,直照進(jìn)心里。我的胃攪痛了一下,打了個(gè)激靈,想哭,知道場合不對(duì)。想說些委屈的話,知道面前的人不對(duì)。一分鐘內(nèi),表情七十二變地扯來扯去,都不知道該停在什么狀態(tài)上了。

自從公司整頓開業(yè)后,一切都變了味。所有人像串通好了似的,躲后面張頭探腦,嘀嘀咕咕的。一旦正視細(xì)聽,那無數(shù)的眼睛,無數(shù)張小嘴全又消失了。沒人敢跟我照眼,像一群太監(jiān)只會(huì)玩陰的。我知道,他們想用漠視、鄙夷、孤立吃了我。

那就來吧!來吧。有種,再對(duì)砍一場。快刀斬亂麻,省去多少勾心斗角婆婆媽媽的屁事兒。誰先認(rèn),脫了褲子,北京城里跑上三圈!

我板起面孔,滿臉兇悍。大家冷起眼,橫起眉,誰都不服誰。該干嘛干嘛,全無所謂。但心里卻像裹了越來越厚的棉被,漸漸氣虛起來。

我至今不明白,到底做錯(cuò)什么了?難道是扶了一把被你們打得跟SB似的老頭?難道我不還手,讓你們往死里整,就平安無事了嗎?還是我攪了所有人的狗屁發(fā)財(cái)夢?此刻我委屈得想哭。

劉老師俯身拍拍我的肩,說:“來,喝茶?!?/p>

“哎。”

他盯著我,緩緩地說:

“年輕人,做事就要敢擔(dān)當(dāng),有種!”頓了一下,他又說道,“脾氣還得改改?!?/p>

一句話,揭去了一個(gè)多月的郁悶。我像只蟲子又爬回到了殼子里,感到是那么的踏實(shí)、安全。

茶水慢慢滲入腸胃,也把我即將涌出眼眶的液體帶了回去??磥硭粌H是老板,而且是個(gè)慈祥的長者。我不該總這么心懷鬼胎地看人。人要懂得知恩圖報(bào)。我雙手托著茶杯,站起身,頗為壯懷激烈地說:

“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劉老師,您是我們的大恩人。以后??鞍前馬后,只要您一句話,敢赴湯蹈火!”

劉老師擺擺手,神色是掩不住的寬慰、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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