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非要折騰著送你來牛津，既然你不想來，而且又訂婚了?！?/p>

“哦！他們說訂不訂婚沒有任何差別。每個女人都應該接受大學教育，即使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現(xiàn)在，他們說幸好我沒丟掉我的學院計劃，他們當然會這么說。我就不能讓他們明白，我討厭大學！他們不明白，在一個人人都在周圍討論教育的環(huán)境下長大，已經(jīng)足夠讓人厭煩了。讀書讓我受夠了。”

哈麗雅特一點也不驚訝。

“那你喜歡做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假設你婚約的麻煩事沒發(fā)生的話。”

“我想，”卡特莫爾小姐很得體地擦了擦鼻子，然后點上另外一根煙，“我應該喜歡做個廚娘，或者做個醫(yī)院的護士，但我想我應該更擅長烹飪。但你知道，這正好是我母親畢生努力要扭轉(zhuǎn)的觀念，她痛恨別人認為女性的世界應該僅僅局限于這兩件事?！?/p>

“做個好的廚師能賺不少錢呢。”哈麗雅特說。

“是的——但這不是個有教養(yǎng)的職業(yè)啊。而且，牛津又沒有烹飪學院。必須得是牛津，你明白的，或者是劍橋，因為在這些地方才有機會認識體面的朋友。但我在這里卻沒有交到任何朋友，她們都恨我?，F(xiàn)在，也許她們不會那么恨了，這該死的匿名信事件——”

“會好起來的，”哈麗雅特害怕她的憤怒會爆發(fā)出來，于是倉促地說，“布瑞格斯小姐呢？她看起來人很好。”

“她實在太好了，但我總是欠她的人情。這種感覺很壓抑，讓我不安。”

“實在太對了，”哈麗雅特說，這對她來說簡直是一針見血，“我知道，感恩是種很要命的感覺?！?/p>

“而且現(xiàn)在，”卡特莫爾小姐坦率地讓人幾乎無法接受，“我又必須對你感恩戴德了?！?/p>

“你不需要。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順便幫了你。但我要告訴你，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做什么。我會停止感情用事，因為這只會讓你欠更多的人情。我會停止對男學生們的追求，因為這會煩擾他們，也影響他們的學業(yè)。我會好好對付歷史這門學科，順利畢業(yè)。然后，我會回去，跟父母說：‘我已經(jīng)完成了你們的心愿，現(xiàn)在我想去做個廚師?！瘡拇巳σ愿啊！?/p>

“你會嗎？”

“我希望你在所有這些事后，能真誠對待自己，像袋鼠老人①一樣。廚師很好。但你既然已經(jīng)開始在這兒學歷史，就最好多放點心思在上面。你知道，這對你沒有害處。如果你學會了怎么對付一門學科——任何一門學科——你就學會了對付所有學科的方法?！?/p>

“好吧，”卡特莫爾小姐用很不確定的口吻說，“我試試?！?/p>

哈麗雅特滿腹怒氣地離開了，馬上去找院長。

“為什么把這些人塞到學院來？不僅把她們搞得很可憐，而且還占了那些渴望進牛津?qū)W習的人的位子。我們沒有足夠的教室去容納那些不想也絕不會成為學者的女人。對于男子學院來說，這沒關(guān)系。他們可以有那些一天到晚蹦來跳去傻樂的學生，來學校里學習怎么玩游戲，然后他們就可以去預備學校里蹦來跳去、玩游戲了。但我們這個小渾蛋根本就不開心。她郁悶得要命?！?/p>

①出自英國小說家吉卜林的故事《唱袋鼠老人的歌》。

“我知道，”院長不耐煩地說，“但女老師和父母們就是一群糊涂蟲。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但我們不能把每個小錯都連根除掉。你看，就在我們這么忙的時候，我的秘書被叫走了，因為她那個麻煩的小兒子在那個要命的學校里得了水痘。哦，我的天哪！我不應該這樣講，他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而且孩子總是最重要的。但這實在要把我逼瘋了?！?/p>

“我這就走，”哈麗雅特說，“很遺憾，你要工作整整一下午了。我也很抱歉打攪到你。但我還有件事也許應該告訴你，昨天晚上發(fā)生的那件事，卡特莫爾小姐有不在場的證明。”

“是嗎？很好！有進展了。不過我想，這意味著我們這群人身上的嫌疑更大了，但事實就是事實。范內(nèi)小姐，昨天晚上四方院里的聲音是怎么回事？你領(lǐng)來的那位年輕人究竟是誰？我今天早上沒有在研究室里問，是因為我覺得你不希望我那么做?！?/p>

“我的確不希望?！惫愌盘卣f。

“你現(xiàn)在也不想？”

“就像福爾摩斯說過的：‘我想我們在那個情況下，應該要一枚特赦令?！?/p>

院長很知趣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相信你?！?/p>

“但我還想提個建議，學者花園那邊的墻上有一圈腳蹬。”

“哈！”院長說，“我真不想知道這些事。很多事越想越覺得可恨。他們就是想把自己搞成英雄。每個學期的最后一個星期，是他們爬墻爬得最多的時候。他們還打賭呢。我得在學期結(jié)束之前修補好它們。這些小布谷鳥真是麻煩。同樣，這是不準許的。”

“我希望，在這個特殊時期，這種事不會再發(fā)生了?！?/p>

“很好，我會和財務主任說的——關(guān)于那些腳蹬的事?！?/p>

哈麗雅特換了件長袍，仔細地思索這件荒誕可笑的事——她被邀請參加的那個派對。顯然，帕弗瑞特先生是利用她做幌子去對付費拉克斯曼小姐，然后法林頓先生又利用她為幌子來對付帕弗瑞特先生，而費拉克斯曼小姐這位名義上的女主人，根本就不想讓她去。這可真是遺憾啊，她沒有試著抓一抓法林頓先生。要不然的話，這就是個完整清晰的貓抓尾巴圈圈。但她不夠年少，或者說不夠年老，沒覺得那個拜倫式的法林頓有任何魅力；也許做一個起緩沖作用的旁觀者角色，更為有趣吧。不過，她的確很憤恨費拉克斯曼小姐在卡特莫爾事件中的言行。于是，在出門應付下午的第一個任務之前，她穿上了一件很講究的外套和裙子，還戴上了一頂極為雅致的帽子。

找帕弗瑞特先生的樓梯并不費勁，或者干脆可以說，找帕弗瑞特先生一點都不困難。她上了那道陰暗陳舊的樓梯，經(jīng)過了一扇扇門。那扇茅屋式的門上面寫著史密斯先生，那扇橡木門上面寫著巴納爾吉先生，那扇敞開的門是霍格斯先生的，他和他朋友們的派對很吵。她突然意識到上面一層有人在爭執(zhí)，接著，帕弗瑞特先生就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他站在房間門口，和一個背朝著樓梯的男人爭吵。

“你應該去見鬼?！迸粮ト鹛叵壬f。

“很好啊，先生，”那個背影說，“但我要去找那個年輕姑娘，你覺得怎么樣？如果我去告訴她，我看見了你推著她翻墻——”

“滾蛋！”帕弗瑞特先生大吼著，“你給我閉嘴！”

就在這個時候，哈麗雅特抬腳上了樓梯，和帕弗瑞特先生的眼神相遇了。

“哦！”帕弗瑞特先生吃了一驚，然后，跟那個男人說，“讓開，我現(xiàn)在很忙。你最好再來一趟?！?/p>

“你很討女人喜歡嘛，是不是啊，先生？”那個男人很不友好地說。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轉(zhuǎn)過身。然后，她大為驚訝地認出了這張熟悉的臉。

“杰克斯，我親愛的，”她說，“在這兒見到你真高興?！?/p>

“你認識這個家伙？”帕弗瑞特先生說。

“我當然認識了，”哈麗雅特說，“他以前是什魯斯伯里學院的一個門衛(wèi)，因為偷盜被解雇了。希望你現(xiàn)在一切都好，杰克斯，你妻子怎么樣？”

“都很好，”杰克斯很郁悶地說，“我會再來的?！?/p>

他準備抽身溜到樓下去，但哈麗雅特用她的雨傘攔住了他的去路，時機那么恰到好處。

“嗨！”帕弗瑞特先生說，“有話你現(xiàn)在就講吧?；貋碓倭囊粫?，好吧？”他的手臂很有力，猛地一拉，就把老大不情愿的杰克斯拽回了門檻里面。

哈麗雅特跟著他們進了門，橡木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澳悴荒茉俑曳切┡f賬，”杰克斯不屑一顧地說，“那都已經(jīng)過去了，那跟我現(xiàn)在提到的這件小事毫無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