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形成

確切地說，那位“偵查科的布克特探長”在狄更斯筆下的偵探中排不上第一位。布克特之前有《馬丁瞿述偉》中出現(xiàn)的保險公司調(diào)查員納格特。納格特身上帶著寫有各式職業(yè)的名片，從煤礦商人到傭金代理人。他窮追瓊納斯瞿述偉，不過他必須叫警察來才能逮捕他。納格特是個小角色，但是布克特是個主要人物。《荒涼山莊》（1853）中有關(guān)他的內(nèi)容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篇幅，他出場低調(diào)但實際上很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文具商斯納斯比正在和律師圖金霍恩先生談話，他注意到有的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他進來的時候，沒有看見這個人，而后來也沒看見有人從門口或從哪一扇窗戶進來。屋子里倒是有一個衣櫥，但是他沒有聽見衣櫥打開時鉸鏈上發(fā)出的那種嘰嘎嘰嘎的響聲，也沒有聽見有人走路時踩著地板的聲音?！?/p>

2有從男爵封號的人可以稱之為“某某爵士（Sir XX）”，也可以稱呼為“某某從男爵（Sir XX, Baronet）”。

布克特和菲爾德外表上有幾分相似，比如他用胖胖的食指指指點點。和菲爾德一樣，他熟悉那些犯法者，對他們的習(xí)慣了然于胸，而且深受他們的尊敬。必要的時候他會喬裝打扮，這無疑是借鑒自維多克。他在上流階層就不那么無拘無束了，比如他總是稱萊斯特戴德洛克爵士為“萊斯特戴德洛克從男爵2”。但他的沉著自信卻絲毫不受萊斯特爵士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的影響。他同情窮人，對待被捕者也和藹慈善，由于擔(dān)心手銬戴著不舒服，他特意準備了備用手銬。布克特在推理方面沒什么特別的成就，但是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精明而富有同情心的人。總的來說，他是后來許多職業(yè)偵探的原型。

狄更斯未完成的遺作《德魯?shù)轮i案》有時候也會被劃入神秘或偵探小說類別。小說在進行到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德魯?shù)率й櫫?，好幾個人監(jiān)視著聲名狼藉的約翰賈斯?jié)姷囊慌e一動，其中一個明顯是化裝改扮過的戴吉利。如果這本書寫完了，那么真相自然會大白。雖然小說本身很有吸引力，但是這并不代表它有意想寫成一部懸疑小說，或是一旦完成就會是一部懸疑小說。要解決這些不經(jīng)意留下的謎團得靠聰慧的頭腦才行，狄更斯（有人可能要強調(diào)，他沒有刻意使之成為線索）和插畫家1留下的線索可以有幾種解釋。J.庫敏華特斯先生提出的可能性有些道理。他認為，戴吉利是海倫娜蘭德勒斯喬裝的，賈斯珀殺了埃德溫，或者至少是賈斯珀覺得自己殺了埃德溫。不過我比較贊同邁克爾英尼斯先生提出的解釋，即戴切雷可能是之前沒有在故事中出現(xiàn)的某個人，但是和某個主要人物關(guān)系密切2。這些謎團都和狄更斯的意圖有關(guān)，可能這本書完成之后將是一本神秘的驚險小說而不是偵探小說，也就是說，它和《白衣女人》相似，而不像《月亮寶石》。

1指連載時小說中的插圖中有部分并不是已發(fā)表的小說中的情節(jié)，因此后人從插圖中推測了小說種種發(fā)展的可能性。

2關(guān)于《德魯?shù)轮i案》的一些分析可以參考項星耀為該書寫的譯者序（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

狄更斯的好友威爾基柯林斯（1824—1889）正是憑借這兩本書流芳百世。一般認為——他在世時也一樣——柯林斯作品的價值僅僅在于情節(jié)劇式的效果。“柯林斯先生習(xí)慣在自己小說的開頭加上前言，讓人以為他把自己當(dāng)成了藝術(shù)家。”《蓓爾美爾公報》在評論《月亮寶石》時輕蔑地說道，“鄉(xiāng)村博覽會上的魔術(shù)師主張有權(quán)空談他的藝術(shù)……難道，小說也變成這樣了嗎？比這還無禮的事情真是少見呢?！辈贿^，T.S.艾略特指出，柯林斯生活的時代，“最好的小說都是驚險小說”，但是不論柯林斯還是他的讀者都覺得他創(chuàng)作的并不是驚險小說。第二本小說《貝西爾》的前言中，柯林斯闡述了一個他從來都不曾動搖過的理念，他說，“小說的目的是展現(xiàn)人類的生活”，如果為了“簡單、純粹的道德目的”，那么也允許描述“悲慘和犯罪”。柯林斯的創(chuàng)作理念和狄更斯一樣嚴肅。他們都以“未知的大眾”為訴求，實際上確實也抓住了這些人的心。盡管柯林斯不像他的朋友那樣有才華，但他是一流的情節(jié)劇式作家，可能也是十九世紀最擅長構(gòu)思巧妙情節(jié)的作家。

1即第二章提到的以偵察員鷹眼為主角的故事。

《捉迷藏》（1854）是他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含有偵探元素的小說。如一位評論家所說，他借用了芬尼莫爾庫珀的皮襪子故事1，替換掉印第安人，將場景設(shè)置在了倫敦。故事揭開了一個孤兒和她母親的身世，這個偵探元素真實性有余但并不突出。短篇集《天黑以后》和《紅心王后》也值得一提。其中故事雖含有偵探成分，但并不占據(jù)主要地位。收錄于前者的《被偷的信》和坡的《失竊的信》手法十分相似，甚至幾乎算是抄襲。收錄于后者的《安妮羅德威》是一篇謀殺故事，背景設(shè)置為下層社會，不同尋常，但很讓人信服?！厄_子比特》是一篇滑稽偵探小說。這位偵探曾經(jīng)是律師事務(wù)所的辦事員，他的第一樁也是唯一一樁案子辦得一塌糊涂?？铝炙固貏e擅長塑造自吹自擂、妄自尊大的人物，這篇小說是為數(shù)不多的短篇滑稽偵探小說的佳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