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巡視員越看心情越沉重,話語很少,他不知道用什么話安慰紅軍兄弟。
徐向前從見到陳郁,心里頓覺輕松,他的話語多了,走路勁頭大了。
特別是陳郁帶來一包煙,讓他過了癮,提了神。
說得更準確些,還是這位巡視員帶來了上級黨的問候,帶來了一種新說法,那就是“現(xiàn)今革命處于低潮”!
在此以前,廣東省委來信和來人,東江特委開會,都是講“迎接革命高潮”,實行“反攻”。
徐向前從陳郁的話語中,領(lǐng)悟到一種新精神。
陳郁問:“往后怎么辦?”
徐向前說:“只要下決心堅持下去,敵人是不可怕的。”
陳郁又問:“能堅持嗎?”
徐向前淡淡一笑,望著外邊崇山峻嶺,說:“有山,有水,有野菜,還有群眾給送點東西,不會餓死。
熱水洞的水,一年四季是熱的,還可洗熱水澡哩!”
勝不驕,敗不餒,是革命家應有的品格。
大革命失敗、廣州起義失敗以及東江這近一年的斗爭挫折,一次次磨煉著徐向前的身心。
他雖然才28歲,卻在政治成熟的道路上,邁開了大步。
他認為,革命人只能這樣對待眼前的環(huán)境。
撤退沒出路,廣州是敵人的,東江各縣城鎮(zhèn)是敵人的,紅軍惟有依靠山頭,休養(yǎng)生息,死里求生,困難中求發(fā)展。
他熟讀過《水滸傳》,那些英雄豪杰占山為王,能生存、能發(fā)展,紅軍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總比梁山好漢有出息吧!
徐向前不灰心、不氣餒的革命精神,深深感染著陳郁。
他十分敬佩這位黃埔生。
他向徐向前傳達了中共廣東省委的決定:革命處于低潮,保留骨干至關(guān)重要。
紅四師干部要分批轉(zhuǎn)移出東江,保存好這部分革命力量。
從這之后,徐向前和劉效閣率領(lǐng)的紅軍,按廣東省委決定,在地方黨的安排下,開始分批轉(zhuǎn)移。
地方黨的同志精心安排秘密行動,首先分批轉(zhuǎn)移傷病員、女同志,接下來轉(zhuǎn)移身體虛弱的年長者和小同志。
山下敵人封鎖不緊時,隔幾天送走一批人;山下風聲緊了,暫時停止行動。
山中的紅軍,一天天減少。
到1928年底,在徐向前和劉效閣身邊的人,只剩二十幾個了。
多是營團干部和警衛(wèi)員。
俗語說:“人少好吃飯”,他們在新年那天,美美地會了一次餐——吃了頓白米煮山芋。
新年過后,1929年1月,廣東省委發(fā)出指令,要徐向前和劉效閣等最后一批人撤出蓮花山。
轉(zhuǎn)移的路線是:經(jīng)惠州去九龍。
“交通”還給每個人帶來些銀元和港幣。
深夜,徐向前和同志們離開蓮花山熱水洞,心里說不出是悲是喜、是福還是禍。
作為紅四師最后一名師長,徐向前這一去,說明這支部隊不存在了,這使他傷心;想到死去的師長、黨委書記和倒下去的許許多多戰(zhàn)友,他又慶幸自己是幸存者。
他將去哪里,命運又如何?一切只好聽從黨安排了。
他們沿著山間小道,走到天亮,在“交通”的引導下,奔到山下一個小村。
在村頭一戶人家停下吃飯。
這戶人家一位老漢和一位少女,他們已經(jīng)把飯做熟,碗筷擺好。
徐向前他們進門后,和那老漢、少女用手勢打個招呼,幾乎什么話也沒說,坐下就狼吞虎咽。
雪白的米飯,咸菜、辣子,還有肉!
大家已經(jīng)是多半年沒見這樣的飯菜了。
有的人吃著碗里,眼看著鍋里。
徐向前怕大家撐壞了,走不了路,輕聲說:“少吃點,少吃點!”
飯吃飽了,繼續(xù)上路。
他們小路轉(zhuǎn)大路,大路轉(zhuǎn)公路,方向是惠州。
徐向前三年多以前參加黃埔軍校東征,曾經(jīng)到過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