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是個大鎮(zhèn),曾經(jīng)是軍閥陳炯明的老窩。
敵軍肯定防守嚴密。
他們這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去,是羊群入虎口。
徐向前當即和黨代表劉效閣合計,二十幾人分成兩路西行。
“你帶一路,我?guī)б宦?,九龍會合?!?/p>
徐向前說。
“好,九龍會合!”
劉效閣重復(fù)著他的話。
黨代表和師長,各領(lǐng)十幾人,分別上了路。
大家走出了深山,又吃了頓飽飯,精神足了,情緒高了。
只是一個個面黃肌瘦,長長的頭發(fā),胡子拉碴,衣服雖然改換成農(nóng)民,卻扔掩蓋不了那副狼狽相。
徐向前一路走,一路觀察,心中很不踏實。
他們現(xiàn)在已是赤手空拳,武器全部留給了地下黨的同志,掩埋在山里了。
軍人一旦手中沒槍,勇氣銳減,萬一碰上白軍,只有縛手就擒了。
走到天黑,徐向前停下來對同志們說:“越往前走,距惠州越近,為了減少目標,明天小隊應(yīng)再分三批走。
今晚不進城,在野外過夜,明天一早去汽車站,乘去樟木頭的頭班車?!?/p>
大家無話可說,一切聽師長的命令。
各人找個地坎,蜷縮著睡下。
只是誰都不愿意離開徐師長,認為跟在他身旁安全。
同時又想著保衛(wèi)首長。
徐向前似乎猜透了每個人的心,他心中寫了個分組“名單”,不等天亮,叫醒大伙,叫著名字,讓大家分組起程。
每編成一個組,他囑咐一聲:“提高警惕,照黨小組會上說的辦!”
還在下山路上,他們邊走,邊開了黨小組會。
會上每人都表了決心:萬一路上分散,一定去九龍找黨組織。
萬一被白軍抓去,至死不能說出黨的秘密,永不叛黨!
惠州城的白軍和民團,此時絕沒想到,還會有共產(chǎn)黨的紅軍人員,特別是紅四師的師長、團長們會從惠州過路。
他們心中的紅軍,已凍死、餓死在大南山了。
因此,惠州防備甚松。
徐向前頭戴一頂絨線帽,手上扛根竹扁擔(dān),裝扮成進城挑腳的挑夫,和三個同志,混過民團的耳目,走到汽車站,登上了頭一班開往樟木頭的汽車。
一路上,徐向前和三個同伴,驚險又平安,他們靠地下黨的掩護、安排和自己的機智應(yīng)變能力,來到了九龍,被一名地下女“交通”,引進一座單門獨院的小樓上。
徐向前這才長長喘了口氣。
可是他每天又掛念著黨代表劉效閣,掛念著一路分散行動的戰(zhàn)友。
今天走來幾個,明天又找來幾個,五六天過去了,卻始終不見黨代表劉效閣。
“途中,我們這一路的同志沒遇上什么麻煩,陸續(xù)到達九龍。
但劉效閣那一路人,卻杳無音訊。
我后來也沒打聽到他們的下落,估計是被敵人抓住殺掉了?!?/p>
九龍和香港,對徐向前說來,既陌生又熟悉。
徐向前在黃埔軍校時,同學(xué)們談歷史說抱負,曾說:革命成功后一定要收復(fù)香港、九龍。
如今他流落在九龍,逃犯似的躲進英國的租界地,心中感慨萬千。
他慶幸廣東省地下黨有這塊跳板,有這個避風(fēng)港;又覺得中國人住在中國的地方像進了“外國”,心中卻憤憤不平。
地下黨安排一位老工人,每天來給他們做飯。
徐向前好像得了饑餓癥,總覺著吃不飽,白米飯吃一碗,又吃一碗;胃像是個沒底布袋。
“交通”送來的書刊從頭看到尾,一行、一頁不漏。
他的精神也太饑餓了。
一天,穿花旗袍的女“交通”又來了。
她把一本《牡丹亭》放在徐向前手上說:“保存好,快看,三天內(nèi)我要取走。”
徐向前沒讀過《牡丹亭》這本書,卻知道是明代湯顯祖的名著,又稱《牡丹亭還魂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