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精彩書摘 01

一江流過水悠悠 作者:(美)諾曼·麥克林恩


垂釣是一重世界,從其他世界里被營造分隔出來,而這里邊又有各各不同的境界,其中一個就是在小水域里釣大魚,空間逼仄,水又淺,魚和漁夫雙雙施展不開,而溪邊垂柳也都與漁夫作對。

我收了釣竿,把捕到的“東溪鮭”在水里過過清,一條條在簍子里排好,中間夾了一層層野草和薄荷屬綠葉,這樣比大食盤底部畫的鮭魚圖還要好看。過后,我準(zhǔn)備捕大家伙了,換上一個8 磅重的試驗鉤頭和一個6 號蠅餌。

我給釣線的前30 英尺上蠟,生怕水浸過之后釣線不再浮動,最后看了一眼薄荷葉簇?fù)淼?0 英寸東溪鮭,蓋上魚簍,就此告別小魚。

有個巨大的陰影正從水草場那邊向我浮來,后面拖著一大團云。鹿角峽谷深削壁立,狹得像一線天,一塊或一塊半黑云即可成為全部的天空。這一塊半黑云可頃刻化作藍(lán)天白日,要不就是更加險惡的烏云。在峽谷底部,無法判斷天氣的變化,反正我的感覺是見不到陽光。

驀地,那么多魚齊齊蹦跳,那情狀就像第一陣超大雨點已經(jīng)降臨。凡是魚兒如此蹦跳,準(zhǔn)是要變天了。

在那一刻,世界的全部惟余鹿角峽谷、一種神話般的大褐鮭、天氣和我。而我之存在,也完全在于我想到了鹿角峽谷,想到了天氣和一種神話般的魚,后者可能是只存在于我想像中的小玩意兒。

鹿角峽谷看上去名副其實——地球上的一條狹縫,標(biāo)志著落基山脈的盡頭以及大平原的起點。巍峨群岫由幾乎最后幾簇山松作背景,顯出黑壓壓的威勢。山的東坡染上深棕和黃色,那是大草原蒿草帶開始的地方。偶爾,還可見幾個黑點,那是松樹散布,最后回望之處。神話般的褐鮭和峽谷在我思想中和諧并存。這種鮭魚可以是實有的,而且伸手便可捕來。它長一個黑背,兩側(cè)呈黃色和棕色,體上帶黑點,周身最后圍一圈白邊。鹿角峽谷和褐鮭一樣,因為有其丑惡之處,方顯其美。

我在水里走過150 或200 碼的距離,那些小小溪魚還在雨點般蹦跳,最后到達景色秀麗的一泓水面,這兒再也沒有歡蹦亂跳的魚。釣位的源頭處,水被一塊嶙峋巨石分隔,打著漩渦往回深流并沉積,最后在柳樹下方淺淺停滯。我認(rèn)定,在水勢這么迷人的地方,不是因為水中無魚才不見魚兒蹦跳,而是因為那兒肯定有一條大魚,它如此之大,就像頂著“王者角冠”的公鹿一般,在發(fā)情期把所有其他的雄鹿都趕跑了。

一般說來,溪流釣魚總是由下而上較好,這樣,你下一步準(zhǔn)備續(xù)釣的水才不會被泥土所污。我在岸上后退到水下的魚看不見我的地方,走到釣位地勢較低的一端,然后出手首次拋 擲。這時,我對自己關(guān)于公鹿的理論已失去信心,心想,了不起再在淺水里捕它幾條小溪魚也罷。我不動聲色,朝上游水深處移動,那兒正是開始長柳樹的地方,會有蟲子從樹上掉進水里。

鮭魚游來咬餌繼而發(fā)現(xiàn)情況有異,那樣的話,總有魚腹在水中一閃而過。這時卻什么也沒見。我開始懷疑,是否有人往水里扔過炸藥,魚兒全部肚皮朝上,死了個精光,連同我那公鹿理論,一古腦兒炸上了天。這一帶水里如果有一條魚,那么供它藏身的只有一個地方了——如果它不在開闊的水面,如果它不在柳樹的邊沿逡巡,那就只能在柳樹下方。我可不愿往矮腳柳叢中拋擲釣線。

多年前,當(dāng)我在林務(wù)局工作的某個夏末,有次同保羅一起釣魚。因為釣技荒疏,我特別留意,一直在開闊水面作業(yè)。保羅看著我在一個柳樹底下的釣位投竿,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說:

“哥,你可不能在個浴缸里釣鮭魚。

“你喜歡在陽光充足的寬闊水面釣魚,那是因為你是蘇格蘭人,生怕拋擲釣線到矮樹叢中而浪費一個蠅餌。

“可是魚才不洗日光浴呢。它們藏身在矮樹叢下面,那兒既涼快又安全,不會被你這樣的漁夫釣到?!?/p>

我只能自我辯解,叵料反而證明他指責(zé)有理:“我只有被矮樹叢纏繞時才丟失蠅餌嘛。”

“你到底在乎什么?”他問。“蠅餌又不要咱們付錢。喬治一直自愿給咱們扎蠅餌。沒人,”他說,“可以釣上一整天魚,而不把一兩個蠅餌留在矮樹上的。你要是不敢到有魚的地方去,那你就釣不著魚。

“把釣竿給我?!彼f。我想他把我的釣竿取去,是為了讓我信服,矮樹叢投釣并非一定得用他的那支釣竿。就這樣,我開始認(rèn)識到自己的釣竿一樣可以用來投往矮樹叢??蓪嶋H上我始終不曾掌握這樣的投竿法,原因是我依然舍不得那些我不用付錢的蠅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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