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妮普。”

“見到你很高興，朱妮普。”

狗狂吠不止。朱妮普朝谷倉望去，如果不是卡洛琳喂給它們一些食物，或者格蘭瑞不親自過去喝令它們閉嘴的話，這些惱人的小家伙是不會停止的。

“您養(yǎng)狗了？”朱妮普問。

“我養(yǎng)了三條狗，你喜歡狗嗎？”

“嗯，”她的臉上又重新浮現(xiàn)出禮貌性的微笑，“只要它們被關(guān)著，我就不怕?！?/p>

“它們有自己的窩兒。我還養(yǎng)了幾匹馬，它們沒什么突出的優(yōu)點，但是還可以騎。你敢騎馬嗎？”

“我有點怕馬?！?/p>

“我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允許進屋，”格蘭瑞開玩笑地說， “你要是改變主意的話，谷倉里有一袋胡蘿卜，你從里面拿出幾根，站在籬笆墻那兒，它們就會過來找你的?！?nbsp;

“你有筆嗎？”卡洛琳一邊說著，一邊在隨身小包里摸索，“我記得我?guī)Я四??！?/p>

格蘭瑞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面前的女孩。朱妮普，這個名字真有意思，在她冷漠茫然的表情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內(nèi)心世界呢？

朱妮普望向西邊，那兒是一片橡樹林和未開墾的荒地。然后，她又將目光慢慢移向了東邊。農(nóng)場向下延伸，延伸至山谷，城里的萬家燈火被小山遮擋，看不見了。待到夜幕降臨，101公路上偶有燈光閃爍，讓人不禁感覺農(nóng)場是遠(yuǎn)離現(xiàn)代文明的世外桃源。格蘭瑞好笑地猜想，朱妮普一定是想逃了，在伺機而動。

“卡洛琳，屋里有筆?！备裉m瑞說。

朱妮普注意到了那座教堂。“那是教堂嗎？她是干什么的？修女嗎？”朱妮普突然轉(zhuǎn)過身，對著卡洛琳，輕聲說，“普魯克太太，你帶我來的是修道院嗎？”

“當(dāng)然不是，”卡洛琳說，“現(xiàn)在還有修道院嗎？”

“這只是舉辦私人婚禮的小教堂，”格蘭瑞說，“或者應(yīng)該說，是非信徒的婚禮？糟糕，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它。我這兒沒有修女?！彼钢呀?jīng)開始暢飲歡笑的新郎的朋友們說，“這里只是用來舉辦婚禮而已。”

卡洛琳已經(jīng)找到了筆。女孩轉(zhuǎn)向她，用略帶責(zé)怪的口吻說：“你說過，這里沒有男士的。”

卡洛琳嘆了口氣，“所羅門夫人就站在你面前，有什么話你直接問她吧，”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除非她三十分鐘前剛開了旅館，否則，我覺得這些人是不會在這兒過夜的?！?/p>

“他們過會兒就走?！?/p>

“但愿如此，”朱妮普不滿地撅著嘴，“否則你現(xiàn)在就開車帶我回去，我可不在乎過不過什么感恩節(jié)。你答應(yīng)過我絕對不會有男士出現(xiàn)的?！?/p>

卡洛琳著急道：“我對天發(fā)誓，所羅門夫人沒有欺騙你，你怎么可以亂發(fā)脾氣呢？趕緊賠禮道歉?！?/p>

“好吧，對不起?！迸⒌拖铝祟^。

要是丹在的話，他一定會給她講關(guān)于大象的冷笑話，逗得她哈哈大笑。笑話是這樣的：大象為什么穿藍(lán)色的網(wǎng)球鞋？因為穿白色的太容易臟了。你怎樣把一只大象塞進橡樹里？讓大象坐在橡樹果上，等待五十年。要是丹在，他能讓朱妮普克服對馬的恐懼，讓她坐在他們的愛馬“防彈蟋蟀”的背上，騎到山頂，感受山頂?shù)拈_闊視野。

“那這些奇裝異服和格斗又是怎么回事？他們是不是記錯了？萬圣節(jié)一個多月前就過完了?！敝炷萜諉柕馈?/p>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格蘭瑞說，“他們要扮演海盜。我在給他們舉行婚禮，給他們準(zhǔn)備食物、蛋糕……我還雇了幾個小孩子幫忙。當(dāng)然，你沒有義務(wù)必須這么做，可是如果你想掙零花錢的話，也可以加入他們?！?/p>

朱妮普瞪大了雙眼：“能掙多少錢？是給我嗎？”

“一小時十元，當(dāng)然是給你?！备裉m瑞等待著少女微笑，對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好的，我愿意幫忙?！?/p>

“你對她真是太好了，格蘭瑞，”卡洛琳說，“朱妮普，快說謝謝?！?/p>

“謝謝。”她含混不清地說。

她們?nèi)齻€走進房子，在廚房的長桌前停住腳步。格蘭瑞將朱妮普一一介紹給大家，又對羅賓妮說：“羅賓妮，你能去給朱妮普找件白襯衣和圍裙嗎？”

“沒問題，”羅賓妮拽出一大袋垃圾，“你能將這袋垃圾扔到外面的綠桶里嗎？扔完別忘了把蓋子蓋上，別讓西瑞跑進去?！?/p>

“西瑞？”

“是一種野豬，這兒到處都有?！?/p>

“我知道它們是野豬，”朱妮普說，“我沒想到它們大白天也出來。我其實是這個意思?！?/p>

羅賓妮吃驚地看了看她，然后說：“沙發(fā)上有只盒子，盒子里面有白襯衣，圍裙就在襯衣下面?！?/p>

朱妮普拎著垃圾袋走了出去，剩下格蘭瑞和卡洛琳站在破舊的松木地板上，地板“嘎吱嘎吱”作響。幾十年來，地板被人們踩來踩去，有的地方已經(jīng)凹凸不平了。格蘭瑞陪卡洛琳走到門廊，她們看著彼此，格蘭瑞說：“你別這樣，傷感是會傳染的，我不想再流淚了?！?/p>

“可是我很想他，格蘭瑞。”卡洛琳說。

格蘭瑞越過前臺，望向窗外的橡樹，兩個德國攝影師今天想來拍橡樹，但被她拒絕了。有時候，她覺得橡樹就像一個目擊證人，關(guān)鍵時刻總能保持沉默。天氣晴好的時候，她經(jīng)常和丹在橡樹下野餐。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他的日子?！彼鋈坏馈?/p>

卡洛琳用面紙擤了擤鼻子，說：“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像丹那么好的人卻如此薄命，還有何天理可言？”

“丹會說，上帝自有他的道理。”

卡洛琳吸了吸鼻子，說：“你們當(dāng)時真應(yīng)該生個孩子。其實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可我還是得說?！?/p>

老生常談了。這些年她總是這樣說，就連每次的措辭都差不多。每次聽到這些，格蘭瑞都在想，生兒育女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一件事。

“在印著旗子的地方簽字，有幾張代金券，你可以去附近的塔吉特商店給那個可憐的孩子買幾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等我下次上班的時候吧。格蘭瑞心想。她在收養(yǎng)文件上簽了字，把代金券遞還給卡洛琳。“還用買嗎？她在這兒又待不了多長時間。”

“你還是留著吧，和那些文件放在一起。”卡洛琳說，“如果丟了，我得重填八十五份表格。”

“我有一大箱里維斯仔褲和T恤呢，朱妮普可以隨便挑選。跟我說說她的故事吧?！?/p>

卡洛琳的手機響了，她接電話時，翹起一根手指。

“什么？拜托，今天可是國家法定節(jié)假日。我到現(xiàn)在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呢，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了。好吧，但是萬一超速了，你得替我付罰單，”她把手機裝進口袋里，“對不起，感恩節(jié)快樂。對了，現(xiàn)在還是感恩節(jié)吧？”

“是感恩節(jié)，也祝你節(jié)日快樂。估計咱們今天得在忙碌中過節(jié)了。你休過假嗎？”

卡洛琳爽朗地大笑著，聲音有些嘶啞，她過去常常抽煙，現(xiàn)在經(jīng)常大半夜喝酒。

“別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