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枝子激烈地點點頭。
“我絕對不跟任何人說。絕對不說!”
她幾乎是喊出來的。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大滴大滴的淚珠涌出眼眶,滑落臉頰。
“我聽到了。”
“聽到什么?”
“就是我打電話打到你哥家去了,在電話里聽到了女人的尖叫,我估計可能是你哥的老婆。我聽到她喊‘把錢都給你,別殺我’。所以,你哥是清白的。”
美枝子歪著頭,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好像沒聽懂我的話。她不懂也是可以理解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但是,如果告訴美枝子我一聽說她打錯電話,當(dāng)晚就迫不及待地也去撥那個電話,她肯定會覺得我真是太下流了,所以我不能仔細解釋給她聽。一想到她會怎么看我,我就覺得手指尖都開始發(fā)燒。
一直以來,我們倆分享過無數(shù)關(guān)于男人的勁爆話題,所以一旦說開了頭,我也就沒太多顧忌了。但是,美枝子只說過一遍她撥錯的號碼,我就努力記在心里,而且當(dāng)晚就偷偷摸摸地打過去了,還有比這個更讓人羞愧的事嗎?所以,要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口是最令我糾結(jié)的,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下定決心。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耳垂都紅透了。
美枝子一貫善于察言觀色,她看到我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態(tài),開始巧妙地鼓勵我繼續(xù)說下去,甚至說她最近也經(jīng)常看色情雜志什么的。我漸漸卸下心防,不知不覺間也把自己的事和盤托出了。
“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我紅著臉,頭都不敢抬。
“我當(dāng)然不會告訴別人?!泵乐ψ訛槲掖驓?。聽了她的話,我也稍微振作了一點兒。
美枝子沉吟了一會兒,說:“你說的可以證明我哥無罪?!蔽矣蟹N不祥的預(yù)感。
“別擔(dān)心。我不是說讓你去跟警察說明情況。但是你的證詞確實能證明我哥的清白。你剛才說的是幾點來著?幾點打電話聽到女人尖叫的?”
“二十四日晚十一點三十八分,怎么了?”
“那時候我哥正和朋友在店里喝酒呢。那時我哥已經(jīng)在店里待了三十分鐘了。我哥是十一點左右和朋友約在店里見面的。他的朋友和店里的人應(yīng)該都能證明他那時在店里。二十四日星期五那天,我哥一下班就回家了。但他和他老婆前一天吵架還沒和好,他老婆心情很差,所以他一回家兩人好像又吵起來了,鄰居們都聽到了。然后他一氣之下離開家,把朋友約出來喝酒。一直喝到兩點左右,我哥說他就是不想回家,所以就住在朋友家了,那個朋友現(xiàn)在還是單身。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哥不用上班。第二天上午九點左右,他的朋友陪他回家了,因為他覺得一個人回去的話肯定又要吵架。他們回去之后就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他老婆失蹤了。屋里亂七八糟,錢被偷走了,地毯上還有血跡,于是兩人就報警了?!?/p>
“哦,是這樣啊。”
“所以說,從二十四日夜里十一點左右一直到二十五日上午,都有人可以證明我哥不是單獨一人,再往后就有警察一直陪著了。你看,我哥是清白的吧。”美枝子的聲音歡快起來。
“你聽到我哥老婆聲音的時候是二十四日十一點三十八分,對吧?那時我哥已經(jīng)和朋友在店里喝酒了。這么一來,我哥不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嗎?他當(dāng)時根本就不在案發(fā)現(xiàn)場?!?/p>
我沉默不語。我總覺得要是不經(jīng)意間附和了她的話,她就要對我提出一些麻煩的要求了。
“然后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他都和朋友在一起,再往后就一直和警察在一起了。你看,我哥是清白的吧?”
我機械地點點頭。確實如此??蛇@又能怎樣呢?即使我承認了這一點也不能怎么樣。
“所以,你要是出來作證的話,我哥就有救了……”美枝子小聲嘟囔。
“不行!我可不干!”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只有這一點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嗯,我能理解。所以,你看這樣行不行,就說你和我哥以前就認識,然后你為了找我就給我哥那里打電話,這樣說怎么樣?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不要!這樣不好吧。到時候人家有可能會誤會我是你哥的戀人,不是嗎?警察一定會懷疑這一點的。我可沒信心在警察面前冷靜地說謊。而且,要是警察問我你哥有什么特征,我也說不出來呀,這就馬上露餡了?!?/p>
“這個好辦,我可以告訴你?!?/p>
“不行!絕對不行!我最不會演戲了,一定很快就會穿幫的。而且我膽小,又容易怯場,肯定不行的?!?/p>
“也對,看來這條路是不行了……”美枝子很失望,不再說話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更加覺得她很可憐,更加覺得對不起她。
我絞盡腦汁想辦法,我的確很想救這個無辜的人,但也確實不想拋頭露面。要是我的名字被公之于眾的話,我在公司就干不下去了,而且這里也不能繼續(xù)住了,必須得搬家才行。
有沒有什么方法能讓我在隱藏身份的前提下,把我聽到的情況告訴警察呢?也許這樣做比較自私,但也比閉口不語強一些。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犧牲了。
要不然打個電話吧,給警察打個匿名電話。我連那種電話都打過了,給警察打個電話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還是不行。我之前也想過這個方法,但是又想起電影里發(fā)生誘拐事件的時候,犯人一給警察打電話,警察就可以逆向追蹤到犯人所在的區(qū)域。不過,要是我三言兩語把要說的事情說完,然后馬上掛斷電話,或許就沒問題了……
不行,還是很危險。對方要是用各種手段阻止我掛電話的話,我可沒信心說完就直接掛斷。而且,這么做的話,就顯得我是犯人一樣。說不定那邊還會進行錄音……
我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后悔告訴美枝子這件事了。突然,我腦中靈光一現(xiàn)。對了,可以寫信吧?寫匿名信?我正想著,旁邊的美枝子也抬起頭來,我嘟囔了一句:“要是寫信呢?”
“對了,就是寫信!匿名信!”美枝子大聲說,“寫信的話,對方肯定不會知道寫信人是誰,對吧?不用直接找警察說明,就在信上簡明扼要地把該說的寫上不就行了嗎?寫信和面談不一樣,就算對方是警察,也不用怕了,對吧?”
“嗯,也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有些猶豫。
“寫信舉報吧。這樣就沒問題了。你就寫我在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晚上十一點三十八分給家住馬場的須賀野民男打過電話……啊,我哥叫民男。你就寫我給須賀野民男打電話找他有事,但卻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估計是他太太。你聽見什么來著?‘救命,有人要殺我’之類的是吧,反正你就把你聽到的詳細寫出來,就是這樣,詳細寫出來就行了?!?/p>
我還是很猶豫,但想來想去最后還是照她說的做了。
一個無辜的人,卻遭到警察懷疑,而這世上能還他清白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無動于衷。
“只要你肯幫忙,要什么報酬都行,真的什么都行!”美枝子又一次拽住我的袖子。
“報酬什么的就算了……”我勉勉強強地開了口。沒辦法,只好答應(yīng)她了。
“真的嗎?!那越快越好,現(xiàn)在你馬上就寫信吧。我在這里陪著你總比你一個人寫好吧?”美枝子可能是怕我變卦,所以急切地催促我趕緊行動。
不過,我也覺得這樣更好。反正要做,不如及早動手比較好,既是為了幫助美枝子的哥哥洗刷罪名,也是為了幫我自己了卻一樁心事。不過,動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放不下。
“要是我寫打電話找須賀野先生有事恐怕不行,警察應(yīng)該會把可能給你哥打電話的朋友都排查一遍吧?!蔽艺f。
“也是……你說的也有可能。但是,這樣的話你不是更可以安心了嗎?因為警察根本不會查到你頭上。他們怎么查我哥的朋友圈,都不會找到那個二十四日晚上打電話的人,對吧?”
“對呀,你說的倒也沒錯……”我沉吟道。
“那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美枝子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她起身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想找信紙。
“可是,如果警察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你哥的朋友里沒人給他打過電話的話,他們就不會相信我信里寫的事了吧。他們會覺得我的信沒有可信度,而是有人為了救你哥憑空捏造的?!?/p>
“是啊,是有這個可能……”美枝子也認真思考起來。
“那你說你是電話推銷員怎么樣?”
美枝子提議。
“不是常有這種事嗎,推銷員打電話來,問你想不想成為單間公寓的戶主什么的。要是選舉期間,還會有人打電話游說你給某人投票。確實有類似的電話吧?所以你就說你是搞電話推銷或者電話宣傳的?!?/p>
“會有人晚上十一點三十八分打電話推銷商品嗎?”我說,總覺得這么做不妥。
“選舉期間的話,參選人的支持者們都會玩兒命拉票的,晚上也會有人打電話到家里。我以前在選舉事務(wù)所打過工,所以知道這些?!?/p>
“但是,現(xiàn)在不是選舉期呀?!?/p>
“哦?!甭犃宋业脑挘乐ψ硬粷M地撅起嘴。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蔽亿s緊含糊其辭地應(yīng)了一聲。美枝子的情緒越來越低落,要是我再提出反對意見的話,她估計就該說那我們還是直接找警察說個清楚吧。
事情發(fā)展到這般田地也是沒辦法的事。除了寫信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本來就是因為我做了違背常理的事情才會使自己陷入這種境地,而我現(xiàn)在的處境又無法和別人說明。先不說男人會不會做這種事,這個世上會有哪個女人因為想嘗試電話做愛而去撥打惡作劇電話呢。
“這里不是有信紙嗎?”美枝子說。
說著把我夾在書架上書本之間的信紙一下子抽了出來。她的眼睛還真尖。信紙旁邊就是我的日記本。在美枝子的手伸向那個方向的一瞬,我嚇了一跳。
“用這個信紙沒關(guān)系吧,警察不會知道是在這附近買的吧?!蔽抑斏鞯卮_認。
信紙本身沒有任何特征,上面沒有圖案,只畫著豎格,是到處都能買到的樣式,沒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沒關(guān)系的?!泵乐ψ庸膭钗艺f。
她一邊說一邊翻開信紙的首頁,然后從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只史努比圖案的簽字筆遞給我。
“怎么寫?”我拿著筆問她。
“無所謂,你想怎么寫就怎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