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什么樣兒?”姐姐在電話里問。

我描述了那迷你裙、發(fā)式、妝容。我的語調(diào)是中立的，訓(xùn)練有素的。

“哦，天啊!我就知道!”薇拉喊道。

（我是多么享受這牢騷的盛宴啊!我這是怎么啦?我過去可是個女權(quán)主義者?，F(xiàn)在，我似乎正在變成《每日郵報》太太。）

我向她描述那洗碗的手套，那粉紅色珠光指尖。

“沒錯。沒錯。我全都料到了?！彼穆曇粢驊嵟行╊澏?。

因為種花植草和做飯做菜，母親的手粗糙黝黑?！拔夷芸闯鏊悄姆N女人。他娶了個騷貨!”（這可不是我說的!）

“可是，薇拉，你不能以貌取人呢。”（哈!瞧我是多么理性和成熟啊!）“無論怎樣，那種穿著打扮在烏克蘭的意義有所不同——它象征著與農(nóng)民的過去決裂，僅此而已。”

“娜迪婭，你怎么能那么天真?”

“一點也不，薇拉。去年有個烏克蘭社會學(xué)教授來訪問，她也完全是那種打扮。她看到我的多數(shù)朋友都不化妝，穿著牛仔褲或運動裝走來走去，而她卻渴望穿名牌服裝，這讓她很不安。她說這是對女性的背叛?！?/p>

“嗯，是這么回事?！?/p>

我姐姐寧愿死也不愿穿牛仔褲（當(dāng)然名牌牛仔褲除外）或運動裝。其次，她寧愿死也不愿穿高跟露趾涼鞋和牛仔布迷你裙。

我向她講起即食的冷凍飯菜。我們在這一點上達成了一致?！傲钊吮У氖?，他可能壓根沒注意到有何不同?！彼緡佒f?！翱蓱z的媽媽?！?/p>

* * *

在我們的探訪之后沒過多久，他們婚姻的首次危機就爆發(fā)了。瓦倫蒂娜要買新車——不是什么二手車。一定得是好車。至少一定得是梅賽德斯或捷豹。寶馬也OK。請別提什么福特。車是用來送斯坦尼斯拉夫上他那貴族學(xué)校用的，那里的其他孩子乘坐的都是紳寶或路虎。我父親看中了一輛他買得起的性能良好的二手福特嘉年華。瓦倫蒂娜可接受不了福特嘉年華。她連福特護衛(wèi)艦都看不上眼。他們?yōu)榇顺车貌豢砷_交。

“給我說說你的想法，娜杰日達?！彼麗琅卦陔娫捓飳ξ艺f。

“我覺得福特嘉年華聽上去剛剛好?！保ㄎ议_的是福特護衛(wèi)艦。）

“可她看不上?！?/p>

“那么，你想干嗎就干嗎吧?！睙o論怎樣，他會那么干的。

我父親在銀行里有筆小錢。那是他的養(yǎng)老金債券，是三年期的，但見鬼的是，那位女士想買輛新車，而他想充大方。他們最后一致同意買輛舊羅孚，大得足以滿足瓦倫蒂娜的虛榮心，老得足以讓我父親買得起。他把養(yǎng)老金債券換成了現(xiàn)金，將其中的大部分都給了瓦倫蒂娜買車。他給了我女兒安娜200英鎊以資助她上大學(xué)，因為她剛剛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了高中課程。我對此感覺不安，但也不是太不安。我對自己說，假如他沒把錢給安娜讓她上大學(xué)，他就會把錢給瓦倫蒂娜買輛梅賽德斯。

“這是用以彌補那個遺囑附件的差異的。”他說，“這錢不會給薇拉的女兒，只給安娜?！?/p>

我很不安，因為我知道大姐頭會暴跳如雷。但我想對那遺囑附件進行報復(fù)。

“太好了，爸爸。等她上大學(xué)時，她會用得著的。”

現(xiàn)在，他把錢花得精光——他一文不名了。

當(dāng)我把外公的禮物告訴安娜后，安娜興奮極了。

“噢!他真是太酷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給愛麗絲和萊克希上大學(xué)的錢?”

“我想會吧?！?/p>

那輛羅孚讓瓦倫蒂娜滿心歡喜。它豪華閃亮，金屬綠色，有著3公升的發(fā)動機，依舊散發(fā)著昂貴雪茄煙味的真皮座椅，胡桃木的儀表板，還有186000英里的里程數(shù)。他們開著它招搖過市，與停在斯坦尼斯拉夫的學(xué)校外的那些紳寶和路虎們比肩而停。瓦倫蒂娜執(zhí)有一張在捷爾諾波爾考取的駕照，有效期為一年。我父親說，她從未參加過駕駛考試，但她用她母親的小農(nóng)場出產(chǎn)的烤豬扒買到了駕照。他們?nèi)ヌ皆L扎德查克夫婦和她的朋友夏洛特，還有她在塞爾比的叔叔。然后車就出毛病了。離合器老化。父親給我打電話。

“娜杰日達，請你借我一百英鎊付修理費。等我領(lǐng)了養(yǎng)老金后還你?！?/p>

“爸爸，”我說：“你應(yīng)該買那輛福特嘉年華的?！?/p>

我寄給他一張支票。

然后他又打電話給我姐姐。她打電話給我。

“那車怎么啦?”

“我不知道。”

“他想借一百英鎊修理剎車。我對他說，瓦倫蒂娜就不能用自己掙的錢去修?她掙的錢夠多的了?！?/p>

“那他怎么說?”

“他根本聽不進去。他害怕向她開口。他說她需要把錢寄回烏克蘭給她生病的母親。你可想而知，”她的聲音因惱怒而發(fā)出脆裂聲：“每當(dāng)我批評她時，他就跳到她那一邊替她辯護?！?/p>

“也許他還愛著她?！保ㄎ乙琅f是個浪漫主義者。）

“沒錯，我猜他是愛著。我猜他是愛著。”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男人都這么愚蠢?！?/p>

“扎德查克太太對她說，為妻子的車付修理費是丈夫的責(zé)任?！?/p>

“責(zé)任?多么動聽啊!真夠少見的!這是他對你說的?”

“他問我我的想法。很顯然，女權(quán)主義者的身份使我成了妻子權(quán)利方面的權(quán)威?！蔽也桓铱隙ㄎ医憬銓ε畽?quán)主義有何見解。

“咱媽從來不喜歡扎德查克夫婦，是吧?”薇拉沉思自問。

“我認為那是因為他的驕傲。他無法開口向女人要錢。他認為男人應(yīng)當(dāng)是掙錢養(yǎng)家的人?！?/p>

“那他就開口向你和我要，娜杰日達?！?/p>

“但我們不是確切意義上的女人，是嗎?”

邁克給他打電話。他們就液壓剎車系統(tǒng)的優(yōu)缺點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他們在電話上談了五十分鐘。大部分時候邁克都是在聽，只是偶爾說：“嗯。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