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學方法上,傅斯年力斥中國傳統(tǒng)的冬烘先生式的陳腐說教,摒棄一般國學大師那樣的高頭講章,把教育的重點放在培養(yǎng)學生獲取新知的方法和運用資料的能力方面,力求將學生引入學術(shù)研究的殿堂。他在講課的時候,特別強調(diào)學生做到兩個方面:其一,閱讀原始資料。他講《中國文學史》課時告訴學生,研習文學,“第一要避免的,是太看重了后來人的述說,批評,整理的著作,以及敘錄的通書,而不看重原書”[1]。只要能夠細心地讀一部古籍,就比讀一切近年出版的文學史著作都要好。他告誡學生不可把讀教師的講義代替讀專門的古籍資料,恰恰相反,教師講義的作用只是用來刺激學生讀原始資料。其二,學會思考問題。他說:我的“卮言日出”,非供諸君以結(jié)論,乃贈諸君以問題,有時或覺說的話仿佛徘徊歧路,毫無定見樣的,這正因為我們不便“今日適越而昔至”。且把一切可能的設(shè)定存在心中,隨時推端引緒,證實證虛。假如這些問題刺激得諸君心上不安寧,而愿工作,以求解決,便達到這講義的目的了。[2]
關(guān)于高等教育的培養(yǎng)目標,傅斯年也提出了很有價值的看法。他說,現(xiàn)在凡是“一切在水平線上的國家”,無不“以大學為他的社會生命上一個重要機關(guān)”,主要原因在于:(1)在近代社會中,一個有用的人才,必須掌握一定的知識,這樣的知識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社會上學得到的,在沒有走向社會之前就應進行系統(tǒng)的學習。(2)在近代社會中,一個工作有成效的人,必須有良好的品性,這也不是在社會上能夠自然養(yǎng)成的,須先在學校這樣一個“健康的自由的環(huán)境”中獲得。(3)在近代社會里,人們是分工而又合作的,故須有“專門的技能”,“大學正為訓練這種技能而設(shè)?!保?]
在傅斯年看來,高等學校的功能不僅僅在于向?qū)W生傳授文化知識,它要培養(yǎng)學生的品德和技能;教師要指導學生閱讀原始資料,教會學生學習的方法,啟發(fā)學生提出問題、思考問題,從而達到培養(yǎng)學生素質(zhì)和能力的目的。傅斯年在上個世紀前期就提出了這樣的高校教學原則和學生培養(yǎng)目標,其遠見卓識的確讓人嘆服。幾十年來,我們一直提倡這樣的原則和目標,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其效果至今仍不盡如人意。重新審視教育先賢們的理論和實踐,對于我們的工作大有裨益。
1927年初,中山大學聘得魯迅、施存統(tǒng)、許德珩、容肇祖等知名學者。為了充實文學院師資隊伍,傅斯年又延聘吳梅、丁山、羅常培、顧頡剛等人前來任教。他還與朱家驊籌劃“一齊聘北大文理等科之良教授來此”,使他們既可免受軍閥政府之壓迫,又可開中山大學之風氣。他們派人去請馬叔平、李玄伯、丁山、魏建功、劉半農(nóng)、周作人、李圣章、徐旭生、李潤章等人,同時籌集了三萬元資金,準備給北大貧寒學生提供“貸金”,“請一切被壓迫之同學來?!保?]
由于傅斯年的努力,北方學者南下任教者甚多,其中何思源、趙元任、羅常培、汪敬熙、楊振聲等,都是留學歸國的知名學者,他們既熟翻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又系統(tǒng)接受了西方學術(shù)思想、理論和方法。傅斯年選聘教師,不重資歷而重實學,且遵循蔡元培先生“兼容并包”的原則,既聘掌握現(xiàn)代科學知識、科學方法的“新派學者”,也聘對于國學有造詣的“耆舊宿儒”。1927年冬,吳梅告假返里,處理家務,旋因交通困難,不便回校,乃辭去教職。次年暑假,傅斯年親自趕赴上海,欲聘請當代詞宗朱祖謀來文學院任教。當時朱氏年事已高,不便登臺講課,感此盛情,乃轉(zhuǎn)薦廣東新會人陳詢以自代。陳氏于詞作方面造詣頗深,素為朱氏所推重,然年近六旬,窮老鄉(xiāng)里,不為世人所知。傅斯年破格聘用,遂使陳氏入主堂堂大學之講臺,學界一時傳為佳話。
[1] 《中國古代文學史講義》,《傅斯年全集》第一冊,(臺)聯(lián)經(jīng)事業(yè)出版公司1980年版,第11頁。
[2] 《中國古代文學史講義》,《傅斯年全集》第一冊,(臺)聯(lián)經(jīng)事業(yè)出版公司1980年版,第15頁。
[3] 《中山大學民國十七年畢業(yè)同學錄序》,《傅斯年全集》第七冊,(臺)聯(lián)經(jīng)事業(yè)出版公司1980年版,第186頁。
[4] 傅斯年:《致李石曾吳稚輝書》,《傅斯年全集》第七冊,(臺)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80年版,第10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