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問我:“是哪只手摘花的？”

我立刻把雙手放在背后。

爸爸說：“花是給大家看的，不能摘下來。記住了沒有？”

相片中的爸爸在微笑，我卻噘著嘴。

一天，我被送進托兒所，結(jié)束了在家里的快樂生活。放學(xué)回到家，我向爸爸、媽媽傾訴憋了一整天的苦惱：聽老師講故事，必須坐在小椅子上一動也不許動；下午吃水果，每人只發(fā)一片蘋果；不經(jīng)老師同意，不許去碰院子里那些新奇好玩的秋千、翹翹板，等等。托兒所食堂用萵筍葉子做的菜飯，真的蠻好吃。不過，那也不足以吸引我！

第二天一早，爸爸要親自送我去托兒所啦！我連忙把托兒所發(fā)的紫紅色小圍裙，藏在椅子底下，振振有詞：“老師講的，不穿圍裙的小朋友，不可以進托兒所！”

有一張在草坪上拍的老照片，一群孩子們正在玩耍，我騎在一輛兒童三輪車上。這就是我們1952年底居住的第四個家，位于南京市西康路33號。這里原是美國駐華大使館，前院是中共江蘇省委辦公廳。后院三幢二層小樓，原是武官宿舍，現(xiàn)住著七位中共江蘇省委的領(lǐng)導(dǎo)。我家的隔壁鄰居是省委書記處書記江渭清叔叔一家，他和夫人徐敏阿姨稱呼我“伢子”。等我長大些才知道湖南話把孩子說成伢子，當(dāng)時我還以為這是叔叔阿姨替我起的另一個名字呢。

身為江蘇省委第一書記的爸爸每天步行去前院上班，我吵著也要上班。爸爸幾乎天天都樂呵呵地抱著我走出家門，走到通往前院的長廊時，就把我交給阿姨。他去上班，我下班回家。由于我才三歲，上班的時間自然很短。省委辦公廳的干部們上班時經(jīng)常能看到這一情景，都說：“柯老真喜歡孩子！”其實，工作繁忙的爸爸一天中留給我的時間，往往就只有這么短短的幾分鐘。

省委機關(guān)食堂做的飯菜很香啊！我在家里不肯吃飯，媽媽就讓阿姨帶我去吃大食堂。我雙手捧著搪瓷小碗，剛一走進食堂，就被叔叔阿姨們拉住，把我抱上長板凳站著：“小六六，快給我們做個報告！” 做就做。 我一手緊緊抱住小飯碗，學(xué)著紀錄影片上開會的鏡頭，將另一只手伸向前方：“兔子們，現(xiàn)在開廢了！”這種口齒不清的報告，居然也能博得掌聲！

南京的夏天太熱。爸爸晚上下班回來，屋里如同蒸籠。偶有閑暇，他坐在門口的藤椅上，我和一歲的妹妹分別坐在他的雙腿上，一家三口人乘涼。爸爸借用天邊的五彩云霞柔聲地哄著孩子們：“快看那片云彩，像不像一頭長鼻子的大象啊！”在燦爛輝煌的晚霞中，在變幻萬千的云朵下，在爸爸溫柔的懷抱里，我和妹妹進入了甜蜜的夢鄉(xiāng)。

爸爸喜歡西康路的房子：上班不用坐車，節(jié)省汽油；住在集體宿舍，找人談工作方便；房子不大，又沒有獨門獨院，接近群眾。調(diào)到上海工作后，他一直希望也能住進這樣的集體宿舍。

我們在南京和上海住過的幾處房子，都是剛解放時軍管會接收的房產(chǎn)，人去樓空。房屋中所有的家具都是原有的，所有的藝術(shù)品和擺設(shè)也都是原來的主人沒帶走的。那些東西都十分精美。住在南京西康路33號時，我的房間玻璃櫥柜中，就有一只非常美麗的日本娃娃，黑色的頭發(fā)精致地盤成發(fā)髻，身穿一套雍容華麗的絲綢繡花和服。爸爸媽媽從來不許我碰一下這些屬于公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