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這后山荒野之地,竟也有喜好如此風雅之事的人?!?/p>
山頂小亭里,站在亭中央的年輕錦衣男子登臨四顧,他微微展顏,一雙濃墨色的劍眉也隨著這微微一下高高挑起,他的身形挺拔,氣質(zhì)儒雅之中卻有三分內(nèi)斂,隱隱有些不怒自威的神色。
“主人,要不要屬下去看一看?”
身后跟著的黑衣勁裝仆從,顯然是沒有錦衣公子那樣的閑情逸致,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紙鳶游戲,不過是個民間女子聊以慰情之舉,無需大驚小怪?!?/p>
錦衣男子早已經(jīng)憑高之勢,瞄到了山腰綠地里拽著紙鳶線轤的那一抹纖細裊娜的少女倩影。
偌大一個野草青坡,倒顯得那抹淡綠色的影子更加微小,他遠遠注目那個身影片刻,心道不知誰家女兒?竟敢獨自一人跑來這無人的山野荒地,若是遇到兇險之事,豈不是悔了終生?他心生好奇,腳下不由自主地移了方向,順著山間小路一路直下涼亭,向后山走去一窺端倪。
身后的黑衣勁裝仆從知道提醒或阻止均無用,連忙小心地跟上那錦衣公子,神色更加機警起來。
紙鳶另一端,執(zhí)掌細線之人,正是苑家大小姐澤卉。
滴翠一早起來,推開小院的院門,就看到了掛在門環(huán)上的那只紙鳶,苑澤卉拿起細看,發(fā)覺紙鳶上的兩行娟秀小字,心知紙鳶是昭禾送來的。
她獨自站立了半晌,想起凄涼身世和亡故的母親,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也止不住了,一滴一滴落在了那紙鳶之上,暈染了紙鳶背上的花一朵,便生生把一枝桃花暈成了海棠一叢。滴翠此時還在院子里忙碌,她獨自一人執(zhí)著紙鳶,信步走出后門,只見春光明媚,忍不住漸行漸遠。
這后山,一年前,她曾與苑昭禾來過。
那一次姐妹二人并不是為了放紙鳶。那日,天是陰著的,等兩人氣喘吁吁登上山頂,蒙蒙細雨早已漫漫無邊地飄下,兩人并肩攜手來到后山山頂?shù)臎鐾だ?,一起看煙雨蒙蒙中的山間風景。
山間風雨寒氣襲人,兩人歸家之后各自病倒,都感染了風寒。澤卉自己還躺在病榻上的時候,因為昭禾也生病,寧夫人大發(fā)雷霆之怒,特地前來小院告誡她,以后不得無故招惹自己的寶貝女兒。
想到這里,苑澤卉唇角不覺漾起了一絲凄涼的笑意。
——用兩個時辰爬山,到最后只是想站在山頂?shù)臎鐾?,頂著涼風看下雨。這么古怪的事,也只有嬌生慣養(yǎng)的苑昭禾才想得出來,但是誰又會相信,始作俑者并不是她苑澤卉?
人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之而死。
苑昭禾縱然有心維系姐妹情誼,又怎敵得過寧夫人的一番“苦心”?
山頂春光無限,苑澤卉看著手里的紙鳶,忍不住放開了手里絲線,看著那紙鳶飄飄忽忽地升上天際,心中的積郁竟然漸漸不見了。
她只顧著抬頭看紙鳶的方向,一直向后退去,一時竟然忘記她正拉著紙鳶的線背身小跑著,并未向后去看,撞了人,自然也是不知的。她倉促之中想到這后山平時是無人來的,喘氣的只有她一個人,只道是撞到了大樹之類的,直接滿懷地栽到了那人懷里。
直到一種淡淡檀香味盈鼻而來,苑澤卉才隱約感覺不對,她迅速回頭抬眸去看,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張英氣勃勃、俊朗非凡的臉孔。
她撞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一位年輕的錦衣公子,那人一雙閃閃奪目的黑瞳正帶著星光璀燦的笑看著她。
苑澤卉長在深閨數(shù)年,從未與陌生男子如此接近,頓時只覺得有一種奇異的眩暈感襲上頭腦,卻又不是難過,相反滿身滿心跟著這突如其來的偶遇而歡喜起來,她想要慌張著掙出了那人的懷里,卻又無力地再次跌了進去。
就在兩人眼神交匯卻還未及反應(yīng)的一瞬間,原本飛得好好的紙鳶竟被忽來的一陣風刮斷了線,飄搖著墜了下來。
“紙鳶!我的紙鳶!”
澤卉慌亂地低呼了一聲,她迅速掙扎出那人的懷里,奔著紙鳶墜下的地方跑去,只可惜她步履倉促,趕不及風墜的速度,眼見著那紙鳶被風刮到了一棵長在山崖峭石的枯樹上。
雖然明知道紙鳶掛在險地,澤卉有些猶豫,她站立在山崖邊,不敢輕易挪動腳步,怔怔地看著那只紙鳶。
“主人,要不要屬下去替那位姑娘將紙鳶取回?”
黑衣勁裝仆從跟在自家主人身邊許多年,自是懂得察言觀色,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不該說話,清楚得很。如今主子未問,他違規(guī)開口,也是因為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眼里流露出的緊張之色,又見著自家主子不但跟著那位小姐移到了山崖處,竟還要向前探去,顯然是要去山崖邊上幫著那位小姐撿回紙鳶,這樣犯險的事,怎么能讓自家主人去做?可又不敢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擅自做主,便不由得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