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的最后一天，布恩.皮肯斯醒來時有點宿醉。8 點半左右，他的大多數(shù)人馬都抵達酒店套房時，他垂頭彎腰坐在咖啡桌旁一張?zhí)卮筇栆巫由?，有字母圖案的襯衫衣領開著，頭搭在自己右手上。他看上去睡眼惺忪。在“21”餐館用餐可謂是件開心的事。得知德州阿馬里洛市這樣一家毫不起眼的美莎石油公司居然促成了全美歷史上第三大規(guī)模的并購交易后，他們不由得生發(fā)出不小的自豪感。“我們沒花錢就玩轉一場50 億美元的并購游戲。”史迪威幾次這樣吹噓道。不過令人失望的是，這場游戲已經(jīng)結束，他們失去了一次大發(fā)一筆的機會。晚宴上酒過幾巡，大伙喝了好幾瓶葡萄酒?；仡^皮肯斯、史迪威、拉維喬伊又回到酒店套房里邊喝威士忌邊聊并購的事，直到凌晨3 點才結束。

這三人可謂毫無顧忌、盡情地放松了一下，因為他們確信周五這一天將很輕松，簽署一下協(xié)議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們是對的，海灣石油公司和城市服務公司的協(xié)議可是筆龐大的交易，聯(lián)邦政府肯定是要仔細調(diào)查研究一番的。一想到兩家如此規(guī)模的石油巨頭將合并，來自俄亥俄州的自由黨參議員霍華德.默蒂澤巴姆（Howard Metzenbaum）可能要開始嗷嗷大叫（事實上，他確實這樣做了）。聯(lián)邦貿(mào)易委員會必定會調(diào)查這筆交易是否帶有反托拉斯法性質。海灣石油公司和城市服務公司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有人大喊反托拉斯法并纏住他們這筆交易不放。這是美莎石油公司手中最后一張牌了：如果城市服務公司不取消其對美莎石油公司要約收購的話，后者可以以違反反托拉斯法案為由把它告上法庭，從而破壞海灣石油公司的收購計劃。1981 年，美孚石油公司試圖收購馬拉松石油公司(Marathon Oil Company) 時，后者通過其所在的俄亥俄州一名美國地方法官所作的反托拉斯法裁定，阻擾了這起并購案。美莎石油公司沒有理由不能找一名德州地方法官作出類似裁定。這是讓城市服務公司放棄其對美莎石油公司要約收購的一種合乎邏輯的爭論，且很有說服力。不過正如皮肯斯周五早上開始發(fā)現(xiàn)的那樣，布魯斯.瓦瑟斯坦（Bruce Wasserstein） 另有他的算盤。

瓦瑟斯坦，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的并購專家，他是并購熱期間被公認的大師級人物。35 歲的他個頭不高，肚皮很大，即使沒出汗，也看上去汗淋淋的。他也是鼻梁上眼鏡總往下掉的那類人之一。同華爾街所有人一樣，他穿著有條紋的名貴西服，不過要他把襯衫下擺夾到褲子里頭可是件千難萬難的事。但是， 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里可沒人敢吩咐他把襯衫下擺夾到褲子里去：他和他在該行并購部的拍擋約瑟夫.佩雷拉（Joseph Perella）曾把這個最死氣沉沉的部門變成該行最賺錢的部門。他們通過打最經(jīng)典的硬球戰(zhàn)達到這一結果。一家公司在他們眼里和棋盤上的一兵一卒差不多，在那兒等著被高明的策略家俘獲。瓦瑟斯坦據(jù)說是因在學術討論會上提出論據(jù)，力爭并購對經(jīng)濟有益而聞名，然而，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從事并購工作時也是這么想的。瓦瑟斯坦想做的只有贏， 他尤其想做的事就是贏得此前從未有人贏過的并購戰(zhàn)。盡管方方面面都爭論反對要約收購美莎石油公司，那可是他所看到擺在其面前的大好機會?。?

瓦瑟斯坦之前曾做過大手筆的并購交易，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在美國鋼鐵公司（USSteel）—馬拉松石油公司交易（史上排名第一）和化工巨頭杜邦公司—科諾科（Conoco）石油公司并購案（史上排名第二）中都有插手。在一筆并購戰(zhàn)中雙方都同時倒下是他以前從未做過的，也是史無前例的。盡管海灣石油公司正在收購城市服務公司，如果他能說服海灣石油公司讓城市服務公司掃蕩美莎石油公司的話，他將創(chuàng)造足以彪炳青史的業(yè)績：第一個雙重并購案。這筆買賣還有另外一層吸引力。海灣石油公司將得到美莎石油公司的地盤和資產(chǎn)， 雖說比城市服務公司的要小，卻都處于最好的地段。此外，城市服務公司也可對布恩.皮肯斯適當加以報復，并且瓦瑟斯坦還將得到一筆額外費用。

股市開盤后不久，皮肯斯第一次得到線索，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幾個分析家來電告訴他說，一名據(jù)說同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走得很近的套利者正在買進美莎石油公司股票。既然一旦皮肯斯對它失去控制之后，美莎石油公司股價預計將大幅跳水，這樣做可就沒什么意義..除非這名套利者了解到皮肯斯所不知道的內(nèi)情。接著9 點30 分，一名投資銀行家打電話告訴皮肯斯，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一位石油分析師當天早上從丹佛辦公室剛剛飛過來，給海灣石油公司和城市服務公司的財務官員作報告，主題就是美莎石油公司。這位投資銀行家告訴皮肯斯道：“瓦瑟斯坦說這筆交易將會是件必然的事，他們說美莎石油公司每股價值35 美元，而每股21 美元的要約收購價簡直太便宜了。”銀行家還補充道：“我的感覺是，他們可能了解收購貴公司對他們來說并不一定最為有利，不過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正試圖利用像維德利施這類想咬住布恩.皮肯斯不放的人的情感作點文章?！?

皮肯斯真是嚇了一大跳?！熬瓦@事我無法相信他們真的這么當真?！彼厭祀娫掃呎f道。

喬.弗羅姆說道：“我相信，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確實可以拿到一筆費用—而且是一大筆呢?！?

皮肯斯知道這里面大有文章。現(xiàn)在這筆交易已經(jīng)到了華爾街并購業(yè)者的手上，他們有自己嚴格的規(guī)定，才能拿下這樣一場場的并購戰(zhàn)。這場并購戰(zhàn)結束后，皮肯斯將回到阿馬里洛市去經(jīng)營自己的美莎石油公司，而弗羅姆則將繼續(xù)呆在紐約，并開始他的另外一樁并購交易。弗羅姆、瓦瑟斯坦和馬丁.利普頓(Martin Lipton)（在城市服務公司一方弗羅姆的法律對手）都是朋友。在多場并購戰(zhàn)中，弗羅姆同瓦瑟斯坦要么并肩作戰(zhàn)，要么互為敵手，兩種情況各半。無論他們之間的某場并購戰(zhàn)斗得有多么殘酷，他每周都同利普頓共進午餐。對布恩.皮肯斯、美莎石油公司、查爾斯.維德利施、城市服務公司來說，過去三周就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戰(zhàn)斗。不過對弗羅姆、利普頓、瓦瑟斯坦等人來說，這場并購戰(zhàn)卻是一份非常有利可圖的工作。這最后關頭的一擊，對美莎石油公司來說是一次致命威脅，對城市服務公司來說是一次報仇雪恨的機會，不過對這些并購專家來說只不過是他們另外一天的工作而已。

到這會為止，39 層酒店套房里已經(jīng)有14 個人，詹姆斯、羅比、拉維喬伊、史迪威、各類律師、美莎石油公司幾位財務人員和皮肯斯的太太碧。房里氣氛已經(jīng)變得緊張起來，人們有的拿起報紙瞟一眼后又放下，有的盯著地板看，還有的朝窗外看。并購大戰(zhàn)打得熱火朝天之時，在此套房中的那種與世隔絕之感強化了某種控制感：你可以把手中的牌緊緊地揣在懷里。現(xiàn)在這種隔絕感反而變成弱點：有人正在打你的算盤，而你又對他們的情況一無所知。你被隔離了。皮肯斯坐在桌旁，自己親自接電話。比起別人來，他看上去沒有明顯地流露出緊張感，不過他會時不時地咬咬嘴唇。他說道：“伙計們，你們預料得出對手如果能設想到我們這里的場景的話，他們將不勝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