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說得興奮了,就把兩個拳頭攥得鐵緊,做了個敲山震虎的動作,臂膀上的關(guān)節(jié)掙得嘎嘎直響。他自信地說:“周書記您指示,是做他的耳朵鼻子,還是手腳、卵子?”周正泉就笑了:“你這樣做是違法的。我的意思是,你們不是要求他提高運費,他不肯提嗎?”大頭說:“是呀,他不提我們也沒辦法。”周正泉說:“怎么沒辦法?你們要動腦筋呀?!?/p>
見周正泉老繞圈子,大頭一時又明白不過來,一旁的顧定山早不耐煩了,訓(xùn)大頭道:“你呀就是笨,你就不知道將你的哥們兒都發(fā)動起來,把幾十輛拖拉機全部停在窯山上,堵死舒建軍的窯口,讓他親自來向你們下跪?”大頭一拍腦門兒說:“這是好主意,我們怎么卻沒想到呢?把他的窯口堵死,不但外面的車進去運煤運不成,就是窯里面的煤想推出來,也推不出。”
大頭要走了,顧定山又追出去叫住他,給他塞了個信封。大頭不肯接,說:“顧哥,您小看我了,我們哥們兒一場,還要您用錢買不成?”顧定山說:“別啰唆,這是周書記的一點小心意?!贝箢^這才收下了,說:“周書記也太講義氣了,這事我不給他辦好,我大頭是只狗。”顧定山說:“我和周書記不相信你大頭,就不會把重任交給你了。你們要把條件提得讓舒建軍接受不了的程度,而不要提龍溪木材收購的事。這樣事情鬧大后,舒建軍肯定會找鄉(xiāng)政府的人去解圍,周書記沒出面之前,你什么人也不要理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大頭點頭說:“我明白?!?/p>
周正泉這一著也夠狠的,第二天舒建軍的窯山就被幾十輛拖拉機塞得水泄不通,連舒建軍那部桑塔納要下山都開不出來了。大頭他們的理由當(dāng)然只有一個,就是運費太低,每車要由15元增加到20元。這15元一車的運費在舒建軍的窯山實行了好幾年了,由于如今農(nóng)民的拖拉機多得像稻田里的老鼠,沒有一點門路還謀不上這份差事,拖拉機手只要上得了窯山就心滿意足了,從來就沒人提出過要增加運費。因此聽大頭他們提出這個要求,舒建軍覺得很好笑,說你們不想上窯山,我也不勉強,你們把拖拉機開走得了,想增加運費,沒門兒。就這樣對峙了一天,雙方互不相讓。
到第二天中午,舒建軍意識到窯山停產(chǎn)一天就要少幾萬元的收入,這樣下去不合算,心想先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等事情平息后再清退牽頭鬧事的人,再把運費壓下去也不遲??僧?dāng)舒建軍把增加運費的意見通報給大家時,大頭他們卻說:“這是昨天的運費,今天我們要增加到每車25元?!笔娼ㄜ姎獾冒l(fā)暈,吼道:“你們這不是成心和我過不去嗎?我這窯也不開了,看你們到什么地方增加運費去?!?/p>
這樣又來了兩個回合,雖然舒建軍一再做出讓步,大頭他們就是不肯把拖拉機開走。這時舒建軍才想起向李旭東求救,這窯山他也是投了資的,他既管著黨群,又管著政法,只要他打個電話,公安局長帶幾十個公安到窯山跑一趟,大頭他們還不把拖拉機乖乖開走?舒建軍便拿起電話,撥了縣委的號碼。可電話里面什么聲音也沒有,原來電話線早就被大頭他們掐斷了。而山上又是盲區(qū),手機是不管用的。舒建軍一時就沒了轍,把電話機重重摔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見舒建軍這個狼狽樣,肖嫣然提醒他:“是不是先找找龍溪鄉(xiāng)政府?”舒建軍說:“我還不知道找龍溪鄉(xiāng)政府?可我才停了龍溪的木材收購,他們巴不得有人造我們的反呢,弄不好還是他們在后面作的祟?!毙ゆ倘徽f:“不管怎么說,我們的窯開在龍溪境內(nèi),稅收由他們收,他們有責(zé)任維護窯山的治安?!笔娼ㄜ娨彩菦]法,只得讓肖嫣然下山找鄉(xiāng)政府試試。
因為堵著拖拉機,肖嫣然走小路離開窯山。到了窯山下面的公路邊,才租了摩托趕往鄉(xiāng)政府。秋天剛剛過去,正是催收稅款的時候,鄉(xiāng)政府的干部都下村下組去了,鄉(xiāng)政府里沒幾個人。走進鄉(xiāng)辦,見小寧在低頭做簡報,肖嫣然說:“小寧,周書記他們呢?”小寧說:“都下村了。”肖嫣然就急得不行,求小寧說:“窯山出了大事,你能否把他們叫回來?”小寧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驚問道:“出了什么事?”肖嫣然說:“拖拉機手罷了三四天的工了,窯山上搞得烏煙瘴氣的。”
小寧就給村里打電話。打了好幾個村子也沒找著周正泉。肖嫣然說:“怎么不打他的手機?”小寧說:“我們鄉(xiāng)位置太偏,大部分村里都沒手機信號。”肖嫣然說:“毛鄉(xiāng)長呢,找不到周書記,把毛鄉(xiāng)長找到也好?!毙幷f:“毛鄉(xiāng)長好像在白水村,我給你找找吧?!卑央娫挻虻桨姿澹话l(fā)果然在那里。
毛富發(fā)雖然不知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周正泉,但他對舒建軍停止收購龍溪的木材也是有想法的,開始并不想管他們的事,但考慮到窯山在龍溪境內(nèi),萬一出了大事,鄉(xiāng)里也責(zé)無旁貸,才回了鄉(xiāng)政府。也不知山上鬧成個什么樣子了,毛富發(fā)打算還是喊上顧定山,結(jié)果到派出所一問,所里說顧定山昨天就帶著幾個干警外出辦案去了,所里只留了兩個干警值班。毛富發(fā)急得眼睛冒火,他說:“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時,你們派出所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平時威風(fēng)得很,到了關(guān)鍵時刻鬼影子都找不著了,窯山上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們總得給我去一個人吧?”
毛富發(fā)于是帶著一個干部和一個干警連同肖嫣然,坐著派出所的三輪警車離開鄉(xiāng)政府。跑到窯山下,三輪警車自然也無法超越堵在路上的拖拉機,四個人只得步行上山。
到山上后,舒建軍正和大頭幾個在辦公室里談判。一見毛富發(fā),舒建軍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把毛富發(fā)請到身旁的老板沙發(fā)上。他對大頭他們說:“毛鄉(xiāng)長都來了,你們總得放手了吧。”大頭瞥毛富發(fā)一眼,大聲說:“我以為是毛主席呢,原來是毛鄉(xiāng)長,毛鄉(xiāng)長來了又怎么啦,毛鄉(xiāng)長還是鄉(xiāng)里的二把手,就是鄉(xiāng)里的一把手周正泉來了也不管用,我們又不是向鄉(xiāng)政府要運費?!?/p>
聽大頭提到周正泉三個字,毛富發(fā)忽然覺得奇怪起來,心里想,是呀,為什么偏偏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周正泉躲得不知去向?莫非他事先就知道窯山上會發(fā)生這個事?
毛富發(fā)在山上什么問題都沒解決。離開窯山時,毛富發(fā)對舒建軍說:“怪我毛富發(fā)不中用,要想說服大頭他們,看來你得把周書記找來?!笔娼ㄜ娋秃藓薜卣f:“你們鄉(xiāng)里不管我的事,我也只有來蠻的了,到時出了人命,你們鄉(xiāng)里也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