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海懷寶出院后的第三天下午,陳東躲在資料室里將筆會稿改定,情緒飽滿地走出辦公樓,準備下班回家。不知不覺就與海懷寶以及另外幾位科長碰到了一起。陳東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這座城市里小有名氣,海懷寶作為曾經(jīng)的文人對此略有所聞,這天下午順便就問了陳東一句,現(xiàn)在還寫不寫作品?
也許是半搭子文人那不值一文的猖狂,也許是對自己剛剛改定的作品太得意,陳東有些忘乎所以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流沙河的兩句話,隨意就說了出來。那兩句話是:偶有文章娛小我,獨無興趣見大人。
話一出口,陳東就后悔了。他深知作為財政局長的海懷寶,雖然還不是什么大官,但在陳東這等小民而且又是他的部下的面前,的確算得上大人了,陳東竟敢對大人無興趣,不是吃了豹子膽嗎?陳東斜眼望望海懷寶,盡管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陳東還是在他臉上瞥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殊異的表情。
此后,一直到如今,陳東便在副科長的位置上待著不再有所長進。他也知道這不能完全怪這句不該說的話,比如舍不得時間陪領導釣魚打牌,卻獨自躲在家里爬格子;比如老是記不得領導以及領導夫人、領導岳父岳母、領導干媽干爹的生日;比如領導每次搬家,每次傷風感冒在家休息,他都是事后多天才偶有所聞,等等,就是原因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但陳東可以肯定,這句話是幫了倒忙的。陳東于是對自己轉正的事,越來越不抱希望。他有自知之明。
沒想到這次市委給財政局分配支教任務后,海懷寶竟跑到陳東家里做動員,還在市支教辦掛上自己的名字,以示對陳東的重視。還親自用小車送陳東來到點上。還在陳東面前透露了要給他轉正的意思,使陳東竟然悄悄地激動了一回。只是陳東還是感到底氣不足,總覺得好事并不那么容易降臨到自己頭上。海懷寶在官場上混跡了那么多年,他們這種人某些方面的智商可是陳東這種書呆子無法與之相比的。
不過陳東還是心存僥幸,以為這么多年過去,海懷寶早忘了他那句狂妄的屁話?!按笕瞬挥嬓∪诉^嘛?!标悥|不無自嘲地對呂品笑道。
呂品把自己的目光從陳東身上移開去,望著天邊的半邊夕陽,說:“想不到你們機關里的人和事還這么微妙,真是難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