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2 朱益藩：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兩帝一師”

【人物索引】

朱益藩（1861-1937），字艾卿，號定園，朱益浚之弟，江西蓮花人。清光緒十八年（1892）進士及第，官至湖南正主考，陜西學(xué)政，考試留學(xué)生閱卷大臣。是光緒和溥儀兩代皇帝的帝師。北京大學(xué)第三任校長，著名書法家，是當時宮廷書法家中最出色的一位。辛亥革命后回籍。1916年受清宮小朝廷之邀為上書房師傅，教授末帝溥儀直至1924年被馮玉祥趕出故宮。后迫于生計，在北京琉璃廠掛筆單賣字為生。1937年3月病歿于北京。朱益藩同時又善詩能文兼精中醫(yī)學(xué)，可惜生前所著的詩文手稿均在“文革”中焚毀，幾乎無一存世。

官居帝師，心懷黎民

朱益藩雖是晚清官吏，卻始終心懷黎民，具有民本思想，盡力為民辦事解憂。光緒二十七年（1901）六月，江西遭受特大水災(zāi)，朱益藩知道后，四方奔走，聯(lián)絡(luò)江西籍京官，向朝廷上書《請賑濟江西水災(zāi)奏折》，懇切吁請“迅速設(shè)法賑濟，以拯災(zāi)黎”。

為廣招商販運糧入贛，使災(zāi)民盡快得到糧食，他建議“凡在江西境內(nèi)販運米糧，無論上下游，全免厘金一年”。朝廷采取舉措，使災(zāi)情得以緩解。

民國十年（1921），江西又發(fā)生水災(zāi)，災(zāi)情嚴重。此時朱益藩只是在宮內(nèi)擔任退位的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無權(quán)無勢，但他積極聯(lián)絡(luò)在京同鄉(xiāng)，向各方呼吁募捐救災(zāi)，并倡議舉辦江西省賑濟水災(zāi)書畫展覽。他從宮中借出所藏晉唐以來歷代稀世珍品的書畫名作百余件，又吁請京、津、滬收藏家借出名貴書畫真跡數(shù)百件，在江西會館內(nèi)售票展出。精華薈萃，蔚為大觀，觀者踴躍，捐贈甚眾，收入全部用于江西賑災(zāi)。

朱益藩位居要職，勤政廉明，守正不阿，時刻心懷黎民百姓，此等精神被后世贊頌不已。

為報知遇之恩，給退位皇帝當老師

朱益藩曾是光緒和溥儀兩代皇帝的帝師，當年他給光緒當師傅時名聲就很不錯，深得光緒信任。宣統(tǒng)三年（1911）秋，朱益藩聞訊母親病危，率眷回籍。次年春，料理母喪事宜后，見清朝已亡，民國肇始，即在家鄉(xiāng)建房以此終老，不復(fù)作出山之想。袁世凱竊取國家大權(quán)后，網(wǎng)羅人才，多次派人來勸朱益藩從政，許以江西財政廳長之職，但朱老爺子不為所動。

民國四年（1915），北京數(shù)次來電，催朱益藩進京任退位的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至此，他又開始了帝師的歲月。

為什么有人給他官做，他不為所動？可北京方面請他出來給溥儀當漢文老師他卻出來了呢？這不是出于復(fù)辟帝制的夢想，他念舊主之情北上是出于對光緒知遇之恩的報答。朱益藩與溥儀感情融洽，盡心教授。同時任溥儀英文老師的英國人莊士敦，后來寫了一本回憶錄《紫禁城的黃昏》，書中寫道，“朱益藩在北京的社會中很有人緣”，“我很敬重這位老先生，他為人誠摯坦白，古道熱腸，盡力維護中國的舊道德和傳統(tǒng)文化”。

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大義遺老

朱益藩是個地地道道的清末遺老，按他的經(jīng)歷和身份如果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個遺老，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的?？芍炖蠣斪悠谶@生命的尾聲階段，做出了幾件令世人刮目相看的事兒。人們這才明白，這個遺老不但不是老朽之人，而且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深明大義，忠于國家和民族。

1917年，圍繞著中國是否派人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問題，大總統(tǒng)黎元洪和內(nèi)閣總理段祺瑞產(chǎn)生了嚴重分歧。黎元洪手下沒兵，鎮(zhèn)不住皖系軍閥段祺瑞，就把駐徐州的張勛請出來搞調(diào)停。張勛正想鉆空子呢，就帶著辮子兵進了京，圖謀復(fù)辟滿清王朝。

張勛和朱益藩不但都是江西老鄉(xiāng)，還都是前清的寵臣，這一年6月，張勛登門游說朱益藩參與復(fù)辟清室，并出任輔政大臣，朱益藩認為復(fù)辟將有罪于民族，斷然予以拒絕。張勛復(fù)辟以后，紫禁城里的遺老遺少們那份兒樂呀，一個個翎頂袍褂的，排著隊進宮叩頭，給皇上請安謝恩。人堆兒里就是沒有兩代宗師朱益藩的影子，這是很出人意料的?，F(xiàn)在的研究者認為，朱老先生此舉不是表明他對晚清王室不忠心，也不是說他是個封建制度的背叛者，只是說明他能權(quán)衡利弊，順應(yīng)民心，這也許是他的民本思想在起作用吧。張勛的復(fù)辟只歷時11天就壽終正寢了。張勛倉皇逃亡中才十分后悔當初沒有聽朱益藩的話。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人秘密策劃成立偽滿洲國，要溥儀當傀儡皇帝。溥儀舉棋不定，便派人接朱去天津商談。朱老先生到了天津，一身凜然正氣，怒斥鄭孝胥的漢奸論調(diào)，力陳偽滿洲國不可立的緣由。力勸溥儀不要同意建立所謂滿洲政權(quán)，寄居他人籬下討生活，甘當傀儡。“依仗日本之勢力果可靠乎？出此下策，不過徒令一些別有用心者，得以窺測我們意圖，用來作為勾結(jié)日方之資本，以遂其侵吞中華之野心，使國家民族蒙受莫大損害，此事萬萬不可為，伏祈慎重考慮之?！敝煲娣恼娬娭毖?，雖然未能扭轉(zhuǎn)逆勢，但一個封建老臣能有如此民族大義確實難得，這是讓近代史學(xué)者們對他刮目相看的第二件事。

此后，溥儀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前往長春成立偽滿洲國，曾兩次電召朱益藩襄助，他以托辭搪塞，堅決不赴。溥儀做“滿洲帝國”傀儡皇帝后，一批王公舊臣紛紛前往朝拜，撈得一官半職，朱益藩不為所動，冷淡觀之。1935年4月，溥儀赴日本訪問，朱益藩悲痛不已，斥之為奇恥大辱。

隆重至上的喪葬禮遇

1937年3月10日朱益藩在秦老胡同寓所病逝，當時北京的各大報刊均刊載了朱老先生逝世的訃聞。末代皇帝溥儀派留京辦事處的載濤代表致祭，帶來了一些東西和5000元治喪費，還誥授了光祿大夫等三個頭銜名號，這也算是對他的至高禮遇吧。

在朱益藩死后第40天，他的繼室夫人易玉燕因傷心過度，突發(fā)心臟病而死。這就使得原打算停靈49天，做完了七七后開吊發(fā)引的喪事改為夫婦倆同時開吊受奠。

葬禮當天前來登門祭奠的，有遜清室代表、北平國民政府和軍事等各界要員或他們的代表、故舊、門生、親朋好友及北平市民等，終日絡(luò)繹不絕。

5月2日出殯，用64個杠夫的“皇杠”。出殯隊伍由東四十二條出發(fā)，經(jīng)東四大街至東單牌樓，又經(jīng)東長安街、舊戶部街、前門，直至西珠市口，再進西磚胡同，然后送進了南城的法源寺停柩。

由于朱老先生生前門生故舊很多，他又給許多大商號寫過招牌，給窮苦市民免費瞧過病、送過藥，所以設(shè)路祭的、加入隊伍的送葬人很多，葬禮十分隆重。

書法造詣高超

朱益藩四歲就在他父親朱之杰的指導(dǎo)下識字并習作大字，受到過嚴格的館閣體書法的訓(xùn)練。早年學(xué)習歐、柳、趙諸家，中年兼師李北海、米襄陽等。

朱益藩入值南書房時即以擅長書法聞名，經(jīng)常承代御筆書寫匾額、春牌、福、壽字等。居京期間，得以觀覽內(nèi)府所藏的大量古代碑帖及名家手跡，并同當時的王公大臣交往，開闊了眼界，書藝有了很大的提高。加上他重視通過臨摹承繼前人的書學(xué)成就，習字勤奮，博取眾家之長，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他七十壽辰的時候，溥儀給他的壽詩中就有“善書健腕猶飛白，旨酒溫顏自渥丹”的句子，對他的書法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可以肯定的說，他是當時宮廷書法家中最出色的一位。

朱益藩的字用筆妍麗遒勁，雍容沖和，寧靜淡雅，法度嚴謹，充滿文人氣質(zhì)和唯美主義的傾向。他和劉春霖等人固守著館閣體的最后一塊陣地，宮墻的外面，書法已經(jīng)是碑學(xué)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