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蹚喜(6)

白狼寶藏 作者:菩薩蠻


“這里的村民,難道都是蹚將?”狄靖塵問道。

“俺們桿里有不少弟兄都是四海莊本地人,村里的老鄉(xiāng)大都與桿里的弟兄沾著親戚?!?

機靈的辛五馬上看出狄靖塵的疑惑:“即使是那幾戶不沾親戚的,桿里也不讓碰,這個莊算是俺們保起來了。方圓五里地,不要說那些攆條子,砸店的小角色,就是有其他過來莊上叫牌子的桿子,有時還要出面火并。所以老鄉(xiāng)們都心服口服,就拿巡緝營來說?!毙廖迨兆≡?,見到狄靖塵沒有什么激烈反應(yīng),才大著膽子說下去,“這田里路上的老鄉(xiāng)都是俺們的線頭。巡緝營每回來四海莊,隊伍還在十里之外,老鄉(xiāng)就已經(jīng)給俺們通上了氣。該躲的躲,該收拾的收拾,寨墻上插滿五色旗,供應(yīng)不缺,回回都能把冷馬給蒙過去。應(yīng)付久了,連地方上幾隊冷馬的習性,俺們都給摸熟了。像二駕桿這樣的冷馬過境,不過是要吃要喝要馬料,山寨里啥好料沒有,揀好的料讓海保正供上,讓冷馬填足瓢子,冷馬就不會疑心到村里窩藏土匪;要是遇上像吳龍彪那樣的冷馬,俺們供吃供喝之外再塞老鐵,癮上來了還要喂熏子,才能保全村平安……”

“俺下水下得晚,”辛五意猶未盡,“俺只遇上二駕子進村一回。那次還是俺伺候您老填瓢子呢,只是您老貴人多忘事,這么久了也沒認出俺來?!?

狄靖塵雙頰漲得通紅,他萬萬沒有想到,多次為了搜剿雄雞唱經(jīng)過四海莊,沒有抓著不說,竟然連攤派的糧食馬料都是雄雞唱報銷的。

“老鄉(xiāng)們咋都苦著臉咧?”丑娃不解地自言自語道,他在這土匪樂園里似乎頗能自得其樂,放著滿街的奇珍異寶不屑一顧,他拖起狄靖塵直奔街角的五洋雜貨鋪,張口就吵著要荷蘭水。管鋪的掌柜苦著臉從架子上摸出兩個保齡球狀的玻璃瓶,瓶嘴照著柜角用力一磕?!班亍钡匾宦暎瑑蓚€汽水瓶泡沫四濺,滿屋洋溢著清新刺激的甜味。丑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汽水瓶,興奮地像個孩子似的。不過掌柜的不樂卻降低了丑娃喝汽水的興致。這一路走來,大街上的蹚將私販雖然是一團和氣,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愁眉不展,似乎在憂慮些什么。丑娃一邊接著汽水,一邊同掌柜搭起話來。

“土匪又要來了,這買賣咋做得下去呢?”聽了掌柜的答復,狄靖塵幾乎失聲笑了出來。這個不起眼的小鋪當中供著一把不帶鞘的馬刀,寒光閃閃的刀刃已經(jīng)鈍了,刃上還帶著擦拭不去的血銹??催@陳設(shè)就知道鋪子主人大約也是蹚將行里的人物。在這樣的世外桃源,還有什么土匪能嚇得了這里的百姓呢?

“二架桿,快來看土匪過兵了。”辛五喊道。

狄靖塵好奇地走到門口,街心一片人喊馬嘶,一支騾馬大車隊毫不客氣地擠開大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硬生生碾出一條路。

狄靖塵看傻了,車隊里的人都穿著灰藍色的軍裝,分明是正規(guī)軍,在車隊兩旁護衛(wèi)的槍兵清一色精利的漢陽造套筒大槍,更是正規(guī)軍才有的手筆。但是老于戎伍的狄靖塵一眼就看出端倪。面對滿大街的蹚將,隊伍里每一把槍的槍機卻都固定在原位,保險收起,說明彈倉里并沒有填裝子彈。也就是說來的隊伍并不以蹚將為敵,也有蹚將不會乘機對他們下手的自信。

“靖塵兄,別來無恙?”隊伍里一個披著黃呢大氅的軍官興奮地向狄靖塵走來。

“是你!”狄靖塵驚訝地張大了嘴。迎面向他跑來的竟然是他在軍官講習所里同桌共硯的老同學,在豫西以心黑手辣著稱的鎮(zhèn)守使署手槍連連長劉則良。

4

劉則良與狄靖塵在校時同是豫西鎮(zhèn)守使署軍官講習所乙班的高才生,兩人的成績經(jīng)常不分軒輊,并列全班頭名。不過劉則良的仕途要比狄靖塵順利,在講習所畢業(yè)之后,劉則良平步青云直升上尉,在府城帶鎮(zhèn)守使的手槍連就職。在豫西,劉則良的手槍連是戰(zhàn)功最顯赫的隊伍,劉連長的名聲更是讓人聞而生畏。兩年來劉則良帶著手槍連踏遍豫西,打了大小八十余戰(zhàn),殺得豫西蹚將聞名色變,軍行所至,連最兇暴的蹚將也要避讓三分。

兩年不見,當年在軍官講習所里常與狄靖塵爭頭名的老同學風采依舊,只是眉宇之間增添了幾許風塵。眼尖的狄靖塵一眼看到劉則良手臂上的新符號,藍底紅色的臂章正楷大書十個大字:“不擾民,真愛民,誓死救國”

“好你個愛民救國,救到土匪窩里來了。”看著老同學的新扮像,狄靖塵一陣心酸。

“世道不靖,自從換了督軍之后,薪餉就從來沒有發(fā)下來過。為了讓弟兄們掙口飯吃,也顧不得道理倫常了。小弟現(xiàn)在向地方上的各大桿子收點保護捐,也是亂世里身不由己啊?!眲t良不改豪爽的軍人本色,看到老同學一臉困惑,他爽朗地一口道破謎底。

“劉爺,這兩個月風聲太緊,只破了兩個本地小圈子,大水不見,只得小小幾滴。還望劉爺您看著滿村老小的面子上,高抬貴……”年近七十的四海莊老保正趕到劉則良面前請安。在惡名昭彰的劉生肝面前,老保正雖然努力保持冷靜,但是額角上涔涔而下的冷汗卻暴露出他內(nèi)心的恐慌。只見他一個安請下去,就屈著腰不敢再挺起來。但是劉則良卻完全不聽取老保正的解釋,老保正“手”字尚未出口,劉連長身邊的護兵上前一把架住老頭的胳膊反向猛折,老頭慘叫一聲,撲通跪倒在劉則良面前,連那一副人人稱羨的如仙銀髯都因為疼痛而亂抖起來。

“說好了對半開花,管你大水小水,都得按著份子交上來。全豫西幾十個桿子,要都像你這樣扯皮沒水頭,讓弟兄們吃什么?”劉則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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