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把蓋頭揭下來吧。”狄靖塵好聲好語地安慰著,“我是個官,不是出來蹚的。郜芳圃是我拜把的弟兄,你就是我的嫂子,我不會為難你的。”
大紅的蓋頭微微抖動著,蓋頭里的人似乎正在抽泣。狄靖塵微微一笑,他粗聲大氣地拉了把凳子,遠(yuǎn)遠(yuǎn)拖到一邊坐下,以示沒有靠近柳繡蘭的意思。果然,柳繡蘭漸漸停止了抽泣。狄靖塵松了一口氣。
狄靖塵看得很清楚,在柳繡蘭大紅嫁衣的袖管里,微微隆著一小塊??葱螤畲蠹s是把剪子或發(fā)簪。既然這新房是雄雞唱親自關(guān)照布置的,這把剪子也必然是雄雞唱的禮物。他今晚要是喝多酒亂了性,或者美色當(dāng)前不能自制,必然要成為風(fēng)流鬼。這樣除掉他,連黃金來都無話可說。
透著月光,窗外微微可以見著人影。狄靖塵微微一笑,那必然是埋伏在屋外的殺手,預(yù)防著柳繡蘭力弱失手,等著里頭一有動靜就進(jìn)來結(jié)果他。
狄靖塵端著油燈,滿屋子找了一圈。雖然這是蹚將的住所,但原來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宅子。果然,他在八角桌下找著一本被蹚將拿來墊桌子的三國演義。
狄靖塵苦笑一聲,自言道:“關(guān)云長秉燭夜讀左傳,我今晚開燈夜讀三國?!?
7
狄靖塵懷里揣著一天辛苦掙來的八個銅元,輕快地走上回家的道路。在他背后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狄靖塵剛一回頭,一個大漢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光禿無發(fā)的腦袋上有一道由腦門劃到下顎的猙獰刀疤。狄靖塵想要喊,卻喊不出聲音。
“拿去,這是腰牌。”狄靖塵感覺到大漢將一個冷冰冰的物件塞進(jìn)他懷里。他拿起來一看,這不正是被他埋在老槐樹下的黃金牌子嗎?
“小鱉娃,這是俺的腰牌,這是俺的腰牌!”大漢緊緊扼住狄靖塵的咽喉。狄靖塵想喊,卻怎么也喊不出來。
“小貴子,這個人有沒有交給你什么對象?”大漢猛然倒在地上,香五爺與黃金來趕上來扶住狄靖塵。熟悉的香氣讓狄靖塵放松下來,他感覺自己安全了。
“盼望狄施主馬到成功,破除此障。不過施主可要當(dāng)心菩薩蠻呀!”悟朗和尚出現(xiàn)在狄靖塵面前,他伸出禪杖,指向狄靖塵。
“狄大哥。”悅耳如銀鈴般的聲音讓狄靖塵心里一驚,這又是誰?狄靖塵猛然睜開眼睛,天空已經(jīng)轉(zhuǎn)成魚肚白。
原來是一場夢。
狄靖塵望向床褟。柳繡蘭依然坐在原處,不過已經(jīng)換上一身樸素的灰襖黑褲。柳繡蘭人長得并不妖媚,清秀的面龐帶著聰敏的靈氣,不過一對清澈的丹鳳眼卻閃爍著慧詰的光采。
“昨晚沒吃上飯吧。”柳繡蘭嫣然一笑。狄靖塵發(fā)現(xiàn)八角桌上擺著一盤冒著熱氣的白面饅頭,暗暗佩服柳繡蘭入微的觀察力。柳繡蘭靜靜地坐在一邊,優(yōu)雅地掰開一塊饅頭送進(jìn)嘴里。
狄靖塵會意一笑。饅頭是安全的。
“小貴子,起得這么早?!毕阄鍫旑^頂斗笠,身著蓑衣,笑吟吟地走進(jìn)屋里。剛要坐下,柳繡蘭已經(jīng)拿起刷子,搶著為香五爺刷去一身的露水??磥硐阄鍫斖砩显趹敉庵鴮嵈撕荛L一段時間。香五爺說道:“小貴子昨個晚上表現(xiàn)很好。你香五爺為了你可是一個晚上沒閉眼呀?!毕阄鍫斚虼巴庖槐?,“刺客就埋伏在門外的月桂樹下,一直守到五更天要亮了才走,一共來了三個人。他們就是等著里頭的動靜進(jìn)來乘機(jī)了結(jié)你的”。
“香五爺,您昨晚也在屋外頭守著?”年屆六旬的老人,頂著初春的料峭寒風(fēng)在屋外為自己守了一夜,狄靖塵非常感動。
“你黃大爺早就看出來了。原本他想自己來的,但又不方便。蕭老九沒定性,昨晚又喝多了。你香五爺只好代勞。我就坐在二進(jìn)的八角亭里頭,看守了一整晚上。不過……”香五爺仰起頭喊了一句,“下來吧?!蔽蓓斏弦魂図憚?,躍下三個矯捷的人影,每個人都是一身漆黑的夜行衣靠,肩著一口大刀。
“他們才真是累壞了,在你屋頂上守了一整夜?!毕阄鍫斦f道。
三個人邁步進(jìn)屋:“狄官,受驚了?!?
雖然三個人都蒙著面罩,但是狄靖塵還是一眼就辨認(rèn)出熟悉的身影。領(lǐng)頭的是王春發(fā),高壯個子是李得祿,瘦削個子是謝有財。也確實難為他們了,這大院是官紳人家氣派,施了釉的筒瓦,滑溜溜的滴水檐,葵花桿的木椽。沒有相當(dāng)?shù)妮p功,一般人在屋頂上根本站不穩(wěn)。一晚上聚精會神地守下來,每個人都是滿眼血絲,全身濕透,分不清是朝露還是在屋瓦上運(yùn)用內(nèi)力逼出來的汗水。這幾個人的忠心真的很感人。這屋前屋頂都埋伏著人,昨晚要是亂了性子鬧出動靜,雖然不至于送掉老命,但是鬧出笑話是一定的。
“香五爺,關(guān)于……”香五爺猛一揮手,示意狄靖塵不要多說,只是盯著王春發(fā)。王春發(fā)上前稟報:“姓姒的派來的人都走了,西院墻后面也查過了,沒有線頭?!?
香五爺又望向柳繡蘭,不過柳繡蘭已經(jīng)離開了。屋外傳來悅耳的歌聲,柳繡蘭已經(jīng)拾來枯枝,在臺階旁燒著壺子,空氣中彌漫著紅糖生姜的香味。狄靖塵注意到王春發(fā)與兩個弟兄的眼神里透著感激。狄靖塵心里暗叫一聲好,不過幾分鐘,柳繡蘭竟然已經(jīng)成功收攬了他三個手下的心。
“張八橋距離四海莊80里地,步行兩日可到。不過,從山寨里聽來的消息,自從吳龍彪接管巡緝隊之后,寶豐全境都亂了起來。聽講連巡緝隊都在城里挑富戶拉葉子,充實軍餉?!毕阄鍫斦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