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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jié) 四鎮(zhèn)的形成和跋扈自雄(1)

南明史 作者:顧誠


任何一個國家政權要想有所作為,必須首先保持內部穩(wěn)定。內部穩(wěn)定又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朝廷威望和文武官員的齊心合力??v觀明代史事,文臣、武將勢力雖有消長,朝廷的威信卻是至高無上的。大致來說,明初重武輕文,公侯多為開國、靖難元勛。然而,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都是雄才大略的御將之材,勛臣地位雖高,不足對朝廷構成威脅。明中期以后,承平既久,重文輕武之風積重難返,即以用兵而言,出任統(tǒng)帥者均為文臣,直至崇禎年間沿襲未改,武將擁兵自重雖已顯露端倪,但迄于明朝北廷覆亡,除了崇禎帝有意包庇的左良玉以外,將領們還不敢違抗朝廷的調遣和朝廷所派重臣的節(jié)制,更談不上操縱朝廷軍國重務了。南明幾個朝廷最大的特點和致命的弱點正在于依附武將。武將既視皇帝為傀儡,朝廷徒擁虛名,文武交訌,將領紛爭,內耗既烈,無暇他顧,根本談不上恢復進取。南明之不振種因于此,這種局面的始作俑者正是史可法。

史可法在定策問題上猶豫不決,導致朱由崧乞援于武將。弘光既立,高杰、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以敗軍之將坐收“定策”之功,軍閥操縱朝廷的局面業(yè)已形成。史可法自知鑄下大錯,還想竭力挽回。五月初八日他呈上“敬陳第一緊急樞務事”的啟本中說:

從來守江南者,必于江北。即六朝之弱,猶爭雄于徐、泗、潁、壽之間,其不宜畫江而守明矣。但此時賊鋒正銳,我兵氣靡,備分則力單,顧遠則遺近,不得不擇可守之地,立定根基,然后鼓銳而前,再圖進取。臣以為當酌地利,急設四藩。四藩者:其一淮、徐;其一揚、滁;其一鳳、泗;其一廬、六。以淮、揚、泗、廬自守,而以徐、滁、鳳、六為進取之基。凡各屬之兵馬錢糧,皆聽其自行征取。如恢一城、奪一邑,即屬其分界之內?!姆从镁改喜S得功、總鎮(zhèn)高杰、劉澤清、劉良佐,優(yōu)以禮數,為我藩屏,聽督臣(指馬士英)察酌,應駐地方,相機固守。江北之兵聲既振,則江南之人情自安。黃得功已封伯,似應進侯;杰、澤清、良佐似應封伯。左良玉恢復楚疆,應照黃得功進侯。馬士英合諸鎮(zhèn)之功,爵賞似難異同。盧九德事同一體,聽司禮監(jiān)察敘。

姜曰廣記:“弘光御極,群臣上言:‘皇上龍飛應運,實惟總兵官,至高杰、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早決大計,擁立圣躬,功在社稷,宜錫五等爵,剖符延世?!t曰:‘可。’”這說明史可法、姜曰廣等人急于彌補自己在擁立問題上的失誤,盡量籠絡四鎮(zhèn)換取朱由崧和支持他上臺的人的好感,實際上是步馬士英的后塵。然而,馬士英已占先著,五月初九日到達南京。次日,朱由崧召見史可法、高弘圖、姜曰廣、馬士英四人,讓他們迅速議定用人、守江、設兵、理餉的事宜。十一日,史可法再次上啟本除了重申設立四鎮(zhèn)外還談到了督師問題,他說:“有四鎮(zhèn),不可無督師,應駐揚州,適中調遣?!焙牍獬Q定封高杰為興平伯,鎮(zhèn)守徐州、泗州地區(qū);劉良佐封廣昌伯,鎮(zhèn)守鳳陽、壽州地區(qū);劉澤清封東平伯,鎮(zhèn)守淮安、揚州地區(qū);靖南伯黃得功加封侯爵,鎮(zhèn)守滁州、和州一帶。史可法提出的四鎮(zhèn)駐地和所謂進取之基都在南直隸境內,督師駐地更近在江北咫尺之地揚州。當時的一些人士都看出了史可法的毫無遠圖,意在保住江南。李清在采錄了這兩篇啟本后感慨地寫道:“然于青、兗、開、汝(指河南、山東一帶),似置之不講矣?!睆堘氛f:“以史閣部之設四鎮(zhèn),不設于山東、河南,乃設于南畿數百里之內,此則閣部之第一失著。”曾任商邱知縣的梁以樟上書史可法說:“守江非策也。公今以河南、山東為江南屏蔽,仿唐、宋節(jié)度、招討使之制,于山東設一大藩,經理全省,以圖北直;于河南設一大藩,經理全省,以固山、陜,擇大臣才兼文武者任之,厚集兵餉,假以便宜。于濟寧、歸德設行在,以備巡幸,示天下不忘中原,如此克服可期。若棄二省而守江北,則形勢已屈,即欲偏安,不可得矣!又四鎮(zhèn)咸跋扈,宜使分不宜使合,務別其忠順強梗之情以懋勸之,而閣部大樹兵以自強,乃可制也?!薄翱煞ㄐ娜黄溲?,然卒不能用?!?/p>

從表面看,這些議論都很正確。但考察一下當時的各種因素,史可法有不得已的苦衷。甲申五、六月間,南方諸臣只知道大順軍已占領整個黃河流域,前鋒直逼淮上,高杰、劉澤清率部南逃,在這種形勢下史可法為防止大順軍飲馬長江,作出守淮、守江的部署有其特定的背景。六月中旬以后,大順軍兵敗西撤,畿南、山東、河南等地官紳反叛大順政權,陷于一片混亂當中。就弘光朝廷而言,趁清軍尚未南下之時,出軍北上,會合這些地方的官紳武裝,擴大自己的管轄區(qū),自然不失為一著高棋。史可法未必看不到這一點。問題是,高杰、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已因“定策”有功,備受弘光帝和馬士英的寵信,志驕氣盈,一心追求的是在江北爭奪繁華之地,既可過太平日子,又可就近要挾朝廷。史可法出任督師時已是“失勢憫墨”之人,他根本指揮不了“四鎮(zhèn)”,只好奔走調停于四鎮(zhèn)之間,如奉驕子,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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