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早餐室里擺了一桌冰冷而了無生氣的餐點，詹姆、瑟曦和公主王子們坐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

“勞勃還沒起床？”提利昂沒等他們招呼，徑自在餐桌前坐下。

姐姐用那種打從他出生起便慣有的鄙視眼神瞟了他一眼：“國王根本沒睡。他整晚和史塔克大人在一起，難過得心都快碎了。”

“咱們的好勞勃那顆心倒是挺大的?！闭材枫紤械匚⑿?。提利昂很清楚哥哥那對凡事都蠻不在乎的個性，因此不想跟他計較。自己過去那段慘痛而漫長的童年歲月里，只有詹姆對他有過那么一絲感情和尊重，光為這一點，提利昂就不愿跟他計較任何事。

侍者迎上前來?！拔乙姘?，”提利昂告訴他，“兩條這種小魚，再配上一杯上好的黑啤酒。噢，還要幾片培根，記得煎焦一點?！逼腿司狭藗€躬告退之后，提利昂轉(zhuǎn)頭面對他的兄姐。這對孿生兄妹今天都穿著深綠色的衣服，正好搭配他們眼瞳的顏色；金色的卷發(fā)呈現(xiàn)出時髦的波浪，金飾在他們的手腕、指間和頸項上閃閃發(fā)亮，兩人看起來真像一個模子刻出的雕塑。

提利昂不禁暗忖，若自己也有個雙胞兄弟，不知會是什么樣？不過想歸想，他決定還是不要成真的好。每天在鏡子前面對自己已經(jīng)夠糟，要再多出個長得和他一副德行的人，那還了得？

這時托曼王子開口問：“舅舅，你知道布蘭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昨晚經(jīng)過病房時，”提利昂回答，“病情既沒惡化也沒好轉(zhuǎn)，學(xué)士認為還有希望?！?/p>

“我希望布蘭登不要死?！蓖新由卣f。他是個可愛的孩子，一點也不像他哥哥。不過話說回來，詹姆和提利昂兩人也沒什么共通之處。

“史塔克大人有個哥哥也叫布蘭登，”詹姆饒富興味地說，“后來作人質(zhì)被坦格利安家給殺了?？磥磉@名字還真不吉利?！?/p>

“呵，還不至于不吉利到那種程度啦。”提利昂道。此時侍者送來了餐點，他隨即撕下一大塊黑麥面包。

瑟曦正滿懷戒心地盯著他瞧?！澳氵@話什么意思？”

提利昂不懷好意地朝她笑笑：“沒別的意思，只是恭祝托曼如愿以償啰。老學(xué)士說那孩子活下來的機會很大，所以……”說完他啜了口啤酒。

彌賽菈聽了高興得驚叫出聲，托曼也露出靦腆的微笑，然而提利昂注意的卻不是他倆的反應(yīng)。詹姆和瑟曦交換眼神的時間不過一秒，但他可沒錯過。接著他姐姐低下頭，視線垂到餐桌上?！袄咸煺鏆埲獭＿@些北方的神，竟讓一個年幼的孩子茍延殘喘，實在是太狠毒了。”

“老學(xué)士具體是怎么說的？”詹姆問。

提利昂咬了口培根，發(fā)出松脆的聲響。他若有所思地嚼了一會兒方才開口：“他認為那孩子要死早就死了，不會這樣拖了四天毫無動靜?！?/p>

“舅舅，布蘭會好起來么？”小彌賽菈又問。她從母親那里繼承了所有的美貌，卻絲毫沒有半點瑟曦狠毒的性格。

“小寶貝，他的背摔斷了，”提利昂告訴她，“兩只腳也都殘廢。他們現(xiàn)在喂他蜂蜜和開水，不然他會活活餓死。也許等他醒來之后，可以吃東西，但卻一輩子都別想走路了?！?/p>

“等他醒來，”瑟曦重復(fù)了一遍，“你覺得有可能？”

“只有天上諸神知道，”提利昂答道，“老師傅只是揣測罷了。”他又咬了幾口面包，“不過我敢說那孩子的狼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原動力，它每天不分晝夜守在窗外，叫個不停，怎么趕也趕不走。老師傅說他們曾關(guān)上窗子，以為如此便能減少噪音，誰知布蘭的情況卻立刻惡化，后來他們打開窗戶，他又轉(zhuǎn)危為安?！?/p>

王后顫聲道：“那些動物古怪極了，”她說，“瞧那模樣就很危險，我絕不準它們隨我們回南方去?！?/p>

詹姆道：“好姐姐，我看你是阻止不了的，它們和女孩可是形影不離呢?！?/p>

提利昂開始吃他的烤魚?！斑@么說你們很快就要動身了？”

“我還嫌不夠快?！鄙卣f。接著她突然皺眉，“‘我們’？那你呢？諸神在上，別跟我說你想留在這種鬼地方?！?/p>

提利昂聳聳肩：“班揚?史塔克要帶他哥哥的私生子返回守夜人軍團，我打算跟他們一起走，好親眼見識見識傳說中的絕境長城?！?/p>

詹姆笑道：“好弟弟，你可別玩得太高興，也當起黑衣弟兄啦?！?/p>

提利昂哈哈大笑：“呵，叫我打一輩子光棍？那怎么成，全國的妓女都會抗議的。放心，我不過是想爬上長城，對著世界的邊緣撒泡尿罷了?！?/p>

瑟曦霍地起身：“夠了，別當著孩子們的面說這種粗話。托曼，彌賽菈，我們走?！彼觳诫x開飯廳，仆人和孩子們簇擁在后。

詹姆?蘭尼斯特用他那雙冰冷碧眼打量著他的弟弟：“如今史塔克的兒子生死未卜，我看他決計不會放心離開臨冬城?！?/p>

“如果勞勃下了命令，他肯定會走?！碧崂旱?，“而勞勃一定會命令他南下，反正史塔克大人對他兒子根本愛莫能助?！?/p>

“他可以幫他早日解脫，”詹姆道，“如果是我兒子，我就會這么干，這才是為他好?！?/p>

“親愛的哥哥呀，我可不建議你把這話拿去對史塔克大人講?！碧崂旱?，“他可不會了解你的好心腸喲?！?/p>

“就算那孩子活下來，也成了跛子?？峙逻B跛子都不如，根本就是個畸形的怪胎。我寧可干脆利落地死。”

提利昂用聳肩來回應(yīng)這番話，只是這個動作更突顯出他的駝背?！盎喂痔ィ彼f，“不是我多嘴，但死了就什么都沒了，活著起碼還能充滿希望?！?/p>

詹姆微笑道：“你這小惡魔還真心術(shù)不正，是吧？”

“呵，那當然，”提利昂承認，“我真心希望那孩子活過來，不為別的，我想聽聽他還知道些什么?！?/p>

哥哥的笑容像酸敗的牛奶般突然僵住?！疤崂?，我親愛的好弟弟，”他陰陰地說，“有時候我還真不知道你站在哪一邊。”

提利昂滿嘴都是面包和煎魚，他灌了一大口黑啤酒把食物沖下肚，露出狼一般的笑容對詹姆笑笑：“唉，我最親愛的詹姆哥哥呀，”他說，“你這話好傷我的心，你難道不知我最愛家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