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麥酒和乳酪，凱特琳倒了一角杯酒，坐下來，小啜一口之后，細細端詳兒子。他似乎比她離開時長得高了些，那點胡子也確讓他看起來年紀大了不少?！鞍履绞菑氖鶜q開始留胡子的?！?/p>

“我很快就滿十六歲了?！绷_柏說。

“但你現(xiàn)在是十五歲，才十五歲，就帶領大軍投入戰(zhàn)場。羅柏，你能理解我的擔憂嗎？”

他的眼神倔強起來。“除了我沒別人了?！?/p>

“沒別人？”她說，“你倒是說說，我?guī)追昼娗耙姷降哪切┤耸钦l？盧斯·波頓、瑞卡德·卡史塔克、蓋伯特·葛洛佛與羅貝特·葛洛佛，還有大瓊恩、赫曼·陶哈……你大可把指揮權交給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諸神有眼，你就算派席恩都成，雖說我不會選他?！?/p>

“他們不是史塔克?！彼f。

“他們是成年人，羅柏，他們經(jīng)驗豐富。而不到一年前，你還拿著木劍在練習呢。”

聽到這句話，她看到他眼里閃現(xiàn)怒意，但那火光稍現(xiàn)即逝，轉(zhuǎn)眼間他又變回了大男孩。“我知道，”他困窘地說，“那你……你要把我送回臨冬城去嗎？”

凱特琳嘆口氣，“我應該要送你回去的，你原本就不該動身?？涩F(xiàn)在我不敢這么做，你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有朝一日，你會成為這些諸侯的封君，倘若我現(xiàn)在就這么把你給送回去，像把小孩子趕上床，不給他吃晚飯一樣，他們便會牢牢記住，并在背后取笑。將來你會需要他們的尊敬，甚至他們的畏懼，而嘲笑是懼怕的毒藥，我不會對你這么做，雖然我一心只想保你平安。”

“母親，謝謝你。”他說。臉上那層禮貌下的如釋重負之情清晰可見。

她把手伸到桌子對面摸摸他的頭發(fā)?！傲_柏，你是我第一個孩子，我只要看著你，就能想起你紅著臉呱呱墜地的那一天?！?/p>

他站起來，顯然對于她的碰觸感到有些不自在。他走到火爐邊，灰風伸頭摩擦著他的腳。“你知道……父親的事嗎？”

“知道?！眲诓篮湍蔚氯氇z的消息比任何事都更教凱特琳害怕，但她不能讓兒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恐懼?！拔以诎赘凵习稌r，曼德勒大人跟我說了。你有你妹妹們的消息嗎？”

“我收到一封信，”羅柏邊說邊搔冰原狼的下巴。“還有一封是給你的，但和我那封一起寄到了臨冬城?！彼叩阶肋?，在地圖和紙張間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張摺皺的羊皮紙走回來?！斑@是她寫給我的，我沒想到把你的那封也帶來。”

羅柏的語氣令她有些不安。她攤平紙張讀了起來，然而關切隨即轉(zhuǎn)為懷疑，接著變成憤怒，最后成了憂懼?！斑@是瑟曦寫的信，不是你妹妹寫的?！笨赐曛笏f，“這封信真正的意思，正是珊莎沒寫出來的部分。什么蘭尼斯特家對她多么照顧優(yōu)待……其實是威脅的口氣。他們扣住了珊莎，當成人質(zhì)和籌碼?！?/p>

“上面也沒提到艾莉亞?！绷_柏難過地指出。

“的確沒有?！眲P特琳不愿去想這代表著什么意思，尤其在此時此地。

“我本來希望……如果小惡魔還在你手上，我們就可以交換人質(zhì)……”他拿過珊莎的信，把它揉得稀爛，她看得出這不是他第一次揉了?！苞棾渤悄沁呌邢?？我已經(jīng)寫信給萊沙阿姨，請她援助。她是否召集了艾林大人的封臣？峽谷騎士會加入我們嗎？”

“只有一個會來，”她說，“最優(yōu)秀的一個，那就是我叔叔……然而黑魚布林登畢竟是徒利家的人。我妹妹不打算派兵到血門之外。”

羅柏深受打擊?！澳赣H，那我們該怎么辦？我召集了這支一萬八千人的大軍，可我不……我不確定……”他看著她，眼里閃著淚光，方才那個年輕氣盛的領主轉(zhuǎn)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又變回了十五歲的大男孩，希望母親能提供解答。

這樣是不行的。

“羅柏，你在怕什么？”她溫柔地問。

“我……”他轉(zhuǎn)過頭，借以掩飾流下的淚水?！叭绻覀冞M兵……就算我們贏了……珊莎還在蘭尼斯特手上，父親也是，他們會被殺的，對不對？”

“他們正希望我們這么想?！?/p>

“你的意思是他們說謊？”

“我不知道，羅柏，我只知道你別無選擇。假如你到君臨宣誓效忠，便永遠也不可能脫身。若是你夾著尾巴逃回臨冬城，那封臣們對你原有的尊敬更將蕩然無存，有些人甚至會倒戈投靠蘭尼斯特。屆時王后便無后顧之憂，可以隨意處置手上人犯。我們最大的希望，或者說唯一的希望，便是你能在戰(zhàn)場上擊敗對手。假如你能活捉泰溫大人或弒君者，那么交換人質(zhì)便會非?？尚小Ｆ鋵嵔粨Q人質(zhì)亦非重點所在，最重要的是，只要你的實力令他們不敢小覷，奈德和你妹妹就會平安無事。瑟曦不笨，知道若是戰(zhàn)事對她不利，她可能會需要他們來換取和平?！?/p>

“若是戰(zhàn)爭并非對她不利，”羅柏問，“而是對我們不利呢？”

凱特琳握住他的手。“羅柏，我不打算隱瞞事實，假如你戰(zhàn)敗，那我們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據(jù)說凱巖城的人都是鐵石心腸，你要牢牢記住雷加的孩子是什么下場?！?/p>

她在他年輕的眼睛里見到了恐懼，卻也看到了力量。“那么，我一定不能輸?！?/p>

“把你所知的河間戰(zhàn)事告訴我。”她說。她要知道他是否已準備就緒。

“不到兩周前，在金牙城下的丘陵地有一場激戰(zhàn)?！绷_柏道，“艾德慕舅舅命凡斯大人和派柏大人防守隘口，但弒君者率兵下山猛攻，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凡斯大人以身殉職。根據(jù)我們最新得到的消息，派柏大人正向奔流城撤軍，以便和舅舅以及他的其他封臣會合，詹姆·蘭尼斯特窮追不舍。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情報，他們在山口交戰(zhàn)的同時，泰溫大人正帶著另一支軍隊從南方迂回進逼，據(jù)說規(guī)模比詹姆的部隊大得多?！?/p>

“父親一定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派人打著國王的旗幟前去阻止。領頭的好像是個南方少爺，叫艾里還是德里大人來著，雷蒙·戴瑞爵士也跟著去了，信上說還有其他的騎士，以及一隊父親自己的衛(wèi)士。然而這卻是個陷阱，德里爵士剛渡過紅叉河，立刻遭到蘭尼斯特軍猛烈攻擊，國王的旗幟毫無效力，被人隨意踐踏。后來他們想撤過戲子灘，格雷果·克里岡又從后方突襲。我們不確定德里大人和其他少數(shù)人是否逃脫，但雷蒙爵士和我們臨冬城的多數(shù)衛(wèi)士都戰(zhàn)死了。傳說泰溫大人的軍隊已接近國王大道，正往北朝赫倫堡而來，沿途燒殺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