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生氣的,不就是個座位,大不了我跟你換?”程錚握筆的手都沒收回去。蘇韻錦冷冷道:“用不著,坐在你后面天天看著你我會想吐。”
“想吐?是因為你名字里有個‘孕’字?再說你干嘛要天天看著我?哦,我知道,以你的身高,坐在我后排恐怕連黑板都看不見!”
“程錚,我沒得罪你吧?”蘇韻錦的脾氣終于被激起,她用力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怒視程錚。她只是想有個安安靜靜的學習環(huán)境,從不愿意惹是生非,難道真的是越想避開什么就越會遇見什么?他到底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碴?
程錚坐著,仰頭看她,過了一會兒,露出個嫌惡的表情:“你那是什么口音,我不叫‘陳真’。”
容易省略掉后鼻音確實是蘇韻錦老家那個郊縣的口音,平時她已很好地糾正了這一點,只不過一著急,自然就管不了那么多,活該又多了個惹他嘲笑的借口。
蘇韻錦輕聲說:“你不配叫陳真,他是個英雄,你是小人!”
不管蘇韻錦如何為不小心坐到程錚前面而追悔莫及,她的高三生活仍然就此拉開了序幕。別人常說花季燦爛,雨季朦朧,蘇韻錦的花季雨季都是烏云蔽日,遇上了程錚更像無端被雷劈了一般。從新學期開學第一天起,兩人就結(jié)下了梁子,蘇韻錦盡量不理會他,可程錚并未就此作罷,捉弄她、找她麻煩仿佛成了他最熱衷的課間調(diào)劑。
很多時候,蘇韻錦也想不明白程錚為什么特別針對自己,難道只是因為她坐在了一個不該坐的位置。他要是個慣于惹事生非的人也就算了,可大多數(shù)時候他正常得很,至少在別人眼里稱得上動靜皆宜的好學生。老師都因為他成績拔尖對他另眼相待,在同學里人緣也不錯,雖然難免有一點小小的清高,但基本上屬于那種你不打擾他,他也絕對不會打擾你的類型。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別處都無可挑剔的人偏偏對她那么毒舌,動不動就無事生非地挑起事端。
“偏偏對她”,這真是個曖昧的詞組。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大多心中都藏著一個童話般的夢。午夜來臨前,白馬王子不就是在眾人中“偏偏”牽起了灰姑娘的手??商K韻錦不喜歡這樣的故事,王子已經(jīng)夠有錢了,所以他才不需要身世同樣顯赫的公主,自然是隨心所欲地追求漂亮的姑娘。而灰姑娘是什么,是除了錢以外什么都有的女孩,就連腳都比普通人小幾碼,可她蘇韻錦有什么呢?她和灰姑娘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一樣窮。很多次,看著自己那身洗得又薄又褪色的校服和鏡子里那張寡淡的臉,她自己都說不出有什么引人入勝之處,再加上性格別扭,成績平平,就算王子從身邊經(jīng)過也只會想要她幫忙提鞋。再說,任何一個故事也沒提到王子會折磨他喜歡的女孩。程錚的一言一行流露出來對她的厭惡是那樣明顯,他們的差距猶如云泥之別。別說她心里有數(shù)得很,周圍也沒有誰會誤會程錚針對她的舉動是出于一個男生對女生的特別在意——如果一定要說特別,那就是他特別不喜歡她。
在宿舍里,蘇韻錦也逃不開這樣的冷嘲熱諷。班上的另一個女生周靜不止一次暗示她“故意”坐在程錚前面是自討苦吃,連孟雪都被程錚說太吵,被趕到前面幾排,她那么不識趣地貼上去,怪不得別人討厭。
蘇韻錦心想,在選擇那個位置之前,天知道程錚是誰,孟雪又有什么樣的小心思??伤辉冈谥莒o面前辯解。
周靜和蘇韻錦、莫郁華一樣都是周邊郊縣和鄉(xiāng)鎮(zhèn)來的學生,她們班和所有理科班一樣“陽盛陰衰”,總共八個女生,其中五個家在省城。本地生源鮮少住校,簡陋的學生宿舍里住著的多半是沉默而用功的學生,她們沒有城里女生那么活躍,也沒有她們見多識廣。每當那些走讀的城里女孩興奮地說起電視劇的精彩情節(jié)和各自偶像的最新MV,討論著某家服飾店里的漂亮裙子,或者和男生們討論當天的體育新聞時,她們只能靜靜地聽著,插不上一句話。她們在那些精彩的世界之外,每天晚自習結(jié)束只能回到僅有床和墻壁的宿舍,最熟悉的也只是半夜或清晨從被窩里透出打著手電苦讀的光。
莫郁華看上去是個眼里除了學習之外容不下任何事的人,解題和背單詞于她是跟呼吸一樣本能的事,平時不茍言笑,但并不算難相處。周靜卻不一樣,她極度熱心公益,班里的活兒總搶著干,喜歡在老師面前跑動,也愛在那些城里女生聊天時搭話,卻往往不得其要。她更喜歡圍著孟雪套近乎,哪怕孟雪對她不冷不熱的。在周靜的邏輯里,程錚離她太遙遠,可孟雪明明和程錚那么熟都沒能占到那個位置,憑什么輪到蘇韻錦?
蘇韻錦試著理解周靜急切與班上最活躍的女生拉近距離、融入那個圈子的迫切心情,人各有志。可她受不了對方儼然一副孟雪看家狗的態(tài)度。且不說程錚在她看來根本沒什么好的,她明明提出了交換位置,可沒有一人理睬。何況那個座位是學校的公物,沒寫著誰的名字,老師說大家自由選擇,別人可以坐,她也可以坐,程錚管不著,更和孟雪沒半點關(guān)系。
蘇韻錦這個人看起來斯文內(nèi)向,但心中很是要強。她反復忍讓,程錚卻一再得寸進尺,再加上周靜之流的煽風點火,反而激起了她的倔脾氣。程錚有什么資格那么霸道,她偏不怕他,就算如坐針氈,她也橫下心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