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但是相思莫相負(fù)，牡丹亭上三生路——牡丹亭

任何事物，唯有失去才知道珍貴，只有得不到時才令人惋惜。

《牡丹亭》在戲曲界的地位如同《紅樓夢》在小說界，因為評論《牡丹亭》就像評論《紅樓夢》一樣容易討人嫌。但是，是王冠就有人想摘取，評戲不說《牡丹亭》，寫盡百曲子也枉然，所以我就來討討嫌吧。

在漫長的戲曲史上，昆曲一度盛極，一度衰頹，到了21世紀(jì)時，不得不感謝一個人——白先勇先生，若不是他力推青春版昆曲《牡丹亭》，排演出三天九個小時的大戲，恐怕這華麗的戲還得在大眾中沉默很久很久。

值得一提的是，我愛上戲不是因為青春版《牡丹亭》，但我第一次接觸昆曲的確看的是《牡丹亭》，恰是青春版的藝術(shù)指導(dǎo)張繼青演的杜麗娘，那時還不懂什么是戲，什么是美。后來真正開啟我對昆曲大愛的是兩盤磁帶，岳美緹和華文漪的《牡丹亭》，天籟之音，至今難忘。

我沒有詳細(xì)了解過大眾對《牡丹亭》的喜愛是怎樣的，只是感懷這出戲為我化解了敫桂英的悲涼。我喜歡《牡丹亭》里生生死死的纏綿，喜歡那悲悲喜喜的交錯，也喜歡最終的大團圓。作為中國人，我不介意秉承先祖?zhèn)鹘y(tǒng)，保持著對美好的最大向往……

老人們總喜歡用各種未知的東西去恐嚇孩子，卻往往適得其反，促成孩子們對世界的好奇心，所以杜麗娘的父親為了讓女兒恪守閨訓(xùn)為其延聘塾師時，就犯下了不可逆轉(zhuǎn)的錯誤?！瓣P(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边@是一首愛情詩，說的是男歡女愛，兩情相悅。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年已二八的杜麗娘正是對愛情好奇懵懂的時候，用一首愛情詩去教化她恪守閨訓(xùn)，真是無語。

讀罷詩歌，杜麗娘開始向往愛情，而后院春光促成了她對愛情的構(gòu)想?！坝螆@驚夢”，吟唱千古。柳夢梅不是獨立年臆想構(gòu)造的，對人事毫不知曉的杜麗娘怎么可能自己想出個男人同赴巫山？其實，這都是上天的安排，花神的撮合。正因為天緣的注定，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注定是美好的。

《牡丹亭》真正開始感染我的是“尋夢”，因為那時的杜麗娘已經(jīng)化被動為主動了，不是花神替她找愛情，而是她自己要去找夢中人。一個人，一旦情感思想獨立，就沒什么可以左右她的了。

女人于愛情上總是那樣脆弱無力，只因為一場春夢，杜麗娘就把真心托付給了夢中之人。她失落，她苦悶，她郁郁情懷不得解開。春香對病中的杜麗娘說，告訴夫人，找一個姓柳姓梅的姐夫好不好？我十分好奇，倘或真的在此時把杜麗娘嫁了，她是不是就會忘卻那場春夢？因為那畢竟是個虛無的東西，杜麗娘是為了虛無感嘆現(xiàn)實，只要得到現(xiàn)實，便會忘卻虛無。就好像現(xiàn)在許多失戀后痛哭流涕，要死要活的男人女人一樣，一旦找到了下家，立刻恢復(fù)活力！

如果真的是這樣，難怪杜麗娘要死。不死，她就要另嫁他人了；不死，她就不能和柳夢梅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任何事物，唯有失去才知道珍貴，只有得不到時才令人惋惜。盡管大家都知道杜麗娘會死而復(fù)生，但是她含恨離去時依然讓人心痛。前人生死相許的愛情畢竟有現(xiàn)實的寄托，可杜麗娘的寄托呢？就是那樣一個虛幻的夢嗎？莊周夢蝶，栩栩然蝴蝶也，醒來時，蘧蘧然周也，那到底是誰夢到了誰？杜麗娘自以為夢中事情是真，可醒來后不依然是假嗎？幾番尋夢尋不到，姓柳姓梅的書生始終不出現(xiàn)，她不知道那個夢中人在哪兒，但卻矢志不移地愛著他，抑或是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