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那營業(yè)員的敘述，終于受好奇心的驅(qū)使，也向領(lǐng)導(dǎo)請了個假，不上夜班專門和一個同事坐麻木去聽笳樂。

晚上10∶30，我和同事找了個麻木向墓地駛?cè)ァ?/p>

從幺棚子樂天溪大橋的地方離開省道，往樂天溪上游走，樂天溪的景色在白天是很不錯的，蜿蜒的溪水從崇山中流出，到幺棚子匯入長江，入江口正在西陵峽的黃牛崖江對面。山色風(fēng)光，在白天看著就旖旎，可是到了晚上，人在小路上走著，看著陡峭的山勢，卻又覺得那心張牙舞爪的。順著山路行走十幾里，再斜插上一條土路，往深山里面鉆。又顛簸了十幾分鐘，就到了那個墓地。墓地在一片陽坡上，陽坡靠著一面懸崖。

我們?nèi)サ臅r候，墓地附近已經(jīng)有了好幾十人，都安靜地站著，旁邊停著一輛中巴和十幾輛麻木，還有一輛小車。

我本來有點心悸，一看這么多人也就安定下來，我們也和那些人站到一起。來得早的人正在向二三十米遠(yuǎn)的地方指指點點，那個地方就是傳出笳樂聲的墳?zāi)埂?/p>

在來之前，我就向很多迷信這怪事的人普及科普知識——打笳樂的聲音存在是有可能的，但不見得跟鬼怪有關(guān)。有可能是墓地地下的石頭具有很強的磁性，當(dāng)人下葬時，把打笳樂的聲音給記錄下來了，就跟錄音機一樣。然后在夜深人靜時，把這聲音當(dāng)能量給釋放出來。

就這么簡單，電視上都講了，全國很多地方都有這種事情。

但到了這里，身臨其境看著旁人又期待又驚恐的表情，我也被感染，覺得科普那套反而靠不住。人數(shù)雖然不少，但大聲喧嘩的幾乎沒有，最多就是幾個人竊竊私語。半夜三更的，這么多人保持安靜站在野外墳地，本身就是件很怪異的事情。我無聊地想著這些無關(guān)的事情。

我們和眾人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一包煙都要抽完了，還是沒有聲音。有人就說，今天看來是不會有聲音了，有人就附和，說是困了懶得再等，想回家。

我一直提著的心也稍許放下，這么遠(yuǎn)跑來，撲個空，我竟然沒有覺得遺憾，反而有點解脫的感覺。

眾人就陸陸續(xù)續(xù)散了，不到幾分鐘就走得只剩下二十人左右的樣子。要不是我們坐的那個麻木半天打不著火，我們肯定也走了。

正當(dāng)麻木打著火的時候，我正待跨上摩托，有人輕輕驚呼：聲音來了。

這下所有的人都不動了，靜靜地站著，聆聽黑夜中隱約傳來的聲音。在暗淡的星光下，看著旁人模糊的臉，單憑觸覺體察空氣就能感受到眾人的恐懼。人真是無法解釋的動物，明明害怕，卻還要來嘗試這種驚懼的感受。

當(dāng)眾人都凝神靜氣的時候，我也側(cè)著耳朵，努力捕捉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笳樂聲?？晌沂裁炊紱]聽到。我開始在想，是不是每個來的人，其實都沒聽到，卻回去胡編亂造，造謠生事。

正這么想著，我就聽到了一聲嗩吶的聲音，很輕很輕，吹過來了一陣微風(fēng)，那嗩吶聲就夾了一絲在風(fēng)中。

我一驚，連忙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果然，就是那個新墳?zāi)沟姆较颉?/p>

好像就是那么一剎那，整套打笳樂聲音我都能聽清楚了。

嗩吶聲一聲聲提高，接著就是鈸的哐啷聲，聲音仍舊很小。但鈸聲尖銳，一下就穿透耳膜，鉆進心臟。接著平鼓也敲起來，咚咚的每一下，人都聽得真切。

果然是一套配合純熟的笳樂班子打出來的交響。

我看著旁人，都是一動不動的，從身形姿勢上能看出已經(jīng)呆滯，都被笳樂的聲音嚇住。我盡量讓自己脫離恐懼，說服自己：“這只是自然現(xiàn)象，自然現(xiàn)象?！北澈筮€是一陣又一陣發(fā)寒，手心冰涼。

我勉強自己相信科學(xué)的念頭馬上就被打消，因為我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

我看見了演奏笳樂的人。

我分明看見了那個老太婆的墳頭，有一隊打笳樂的藝人，敲鈸的敲鈸，打鼓的打鼓。吹嗩吶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瘦男人，嘴巴鼓著大包，正搖著頭用力地吹，他是個蒜頭鼻子，通紅通紅。敲鈸的年輕點，臉上笑瞇瞇的，雙手拿著鈸，等著節(jié)奏到了，就合上鈸，是個豁子。打平鼓的面無表情，手上仿佛無意識地隨著樂聲不急不慢地敲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