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鴨子送了頭鵝。今天我們這些人來,可真的不枉此行。不僅聽到笳樂聲,而且看到打笳樂的影像。我隱隱有點(diǎn)興奮,忘了害怕,對跟我一起來的同事說:“你看見打笳樂后面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沒有?裝束好奇怪?!?/p>
我的同事正在仔細(xì)地聽笳樂聲音,不耐煩地回答我:“你瞎說什么呢!”
我懶得再問,也不去關(guān)注幾個打笳樂的人,我被坐在打笳樂班子后面的那個人給吸引了。那個人是個肥胖老頭,肚子跟彌勒佛的一樣大,臉上肉很多,但看起來并不滑稽可笑,板得死死的。身上穿了件那種老式的軍裝,這種衣服,我小時候還曾經(jīng)看見有人穿過,并不是軍人穿的正式軍裝,而是普通人照著軍裝的樣式縫剪出的衣服。很多地處偏僻的人都還是這樣的穿著。但我至少有十幾年沒看見了。
我在注意他,他也注意我,也朝著我看,嘴里念念有詞:
“比開幺貴……出山代普……活跳跳無失……乍浦桃……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如抖抖來……”
那個胖子念的詞我一句都聽不懂,我現(xiàn)在能寫出來的就是我當(dāng)時勉強(qiáng)記下的一些發(fā)音。那胖子念了好長時間,我能記住的就這么多。其余的一些,也許我隨即忘了,但更多的是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的發(fā)音。
不過我能夠確定,那胖子念叨的肯定不是外語。因為他念的每一個字都是單音節(jié),雖然我聽不懂,但我能確定這是我們漢語特有的發(fā)音。而且從我對母語本身的感受上來講,我能從那胖子說話的節(jié)奏上,確定他念的的確是漢語,只是我聽不懂。最主要的是,這些跟咒語一般的語言,我好像聽到過。
到底是什么時候我曾經(jīng)聽到過呢?我拼命回憶。但有時候記憶也很奇怪,明明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想到了,可就是差那么一點(diǎn),就如同隔了一張紙的距離一樣。那記憶已經(jīng)能夠模模糊糊看見了,但就是無法想起。
那胖子坐在椅子上,好像覺得累了,就換了個姿勢,揚(yáng)起一只手,嘴里念得更快了。他念得越多,我就越發(fā)覺得自己聽過。雖然聽不懂,但越來越覺得熟悉。
我想聽得更明白點(diǎn),就往打笳樂和那個胖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還沒走多遠(yuǎn),我的同事就把我給抓住了:“瘋子,你干嗎?”
“我想聽那胖子到底在說什么。”
“哪個胖子???什么胖子啊?”
“你看不見嗎!”我被同事打擾,心里無來由的一股怒氣生起,“你媽的,看不到嗎?那個打笳樂隊后面坐的那個胖子!”
同事猛地把手松了:“什么胖子?什么打笳樂的?我怎么看不到?”
我火氣莫名地大,非常不耐煩,大聲對同事說道:“你看不見嗎?打笳樂的幾個人,不都在墳頭上嗎?”
我說完,就繼續(xù)向那胖子走去。我看見那胖子和打笳樂的幾個人都看著我,嘴角帶著微笑。連吹嗩吶的都不例外,鼓囊囊的腮幫子看著也是笑的樣子。
剎那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我在哪里聽過這胖子稀奇古怪的語言了。
魏瞎子曾經(jīng)念過。
魏瞎子當(dāng)年也是嘴角這么一絲微笑,被我牢牢地記住。這個微笑表情如今正掛在打笳樂的藝人和那胖子的臉上,胖子的嘴里仍舊在念那古怪的語言。
我對同事說:“那個胖子說的話很奇怪,我去聽個清楚?!比缓罄^續(xù)向胖子走去。
我這句話一講出來,身邊就有人尖叫起來,聽聲音害怕至極,接著就有人死死把我給拖住。
有人就在喊:“這個人中邪啦。他看到陰司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