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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驚變(7)

帝王業(yè) 作者:寐語者


 

吳謙恨恨而去,留下森嚴守衛(wèi),將我困在行館內(nèi),四下皆是兵士巡邏。

我久久端坐廳上,一動不動,全身都已僵冷。

“王妃!您手上流血了!”玉秀一聲驚叫,將我自恍惚中驚醒,低頭見掌心滲出血絲,竟被折斷的指甲刺破,我卻渾然不知疼痛。玉秀捧住我的手,回頭疊聲喚人。

我盯著手上傷痕,只覺那殷紅越發(fā)刺痛我的眼睛,方才吳謙的一番話仍在我耳邊盤旋不去。假若真如他所言,謇寧王親率前鋒奇襲暉州,截斷了通往京城的道路,要在這暉州城下出其不意伏擊蕭綦……就算蕭綦擊敗了謇寧王前鋒,大軍在暉州受阻一日,父親在京城就危險一日。礎(chǔ)州面臨三面夾擊,難以持久,一旦臨梁關(guān)失守,蕭綦未及趕到……父親、姑姑、叔父、哥哥,我所有的親人都將陷入滅頂之災(zāi)!

我只覺冷汗?jié)B出,狠狠地咬住唇,卻也抵擋不了心底升起的寒意。

手腳陣陣冰涼,所有的恐慌都匯集成一個念頭——不能坐視他們危害我的親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我要去找蕭綦!找他救我的家人!

我霍然起身,甩開玉秀的手,發(fā)狂般奔到門口,卻被守門兵士迎頭截住。

玉秀驚叫著追上來,將我緊緊抱住。我腳下一軟,眼前發(fā)黑,緊懸了半日的心直往深淵里墜去,恍惚聽得玉秀喚我,卻怎么也沒有力氣回應(yīng)她……

仿佛過了許久,婦人輕細的啜泣聲傳來,我恍惚以為是母親。

“可憐她,到底還是個孩子?!蹦潜瘧懙穆曇?,聽來有些熟悉,卻不是母親。

一雙溫軟的手覆在我額上,我心中一凜,猛地睜開眼,翻手將她手腕扣住。

她驚跳起來,幾乎撞翻身后玉秀托著的藥碗。

“王妃醒來了!”玉秀喜極奔到床前,“王妃,是吳夫人來瞧您了?!?/p>

我頭疼欲裂,神志昏沉,掙扎著撐起身子,定定瞧了那婦人片刻,才認出果真是吳夫人。

玉秀趕緊扶住我,“可嚇死奴婢了,多虧夫人及時找來大夫,說是偶染風(fēng)寒,一時急怒攻心,沒有大礙。瞧您這會兒還在發(fā)熱,快快躺著吧!”

吳夫人卻怔怔地絞著手看我,忽然屈身向我跪倒,哽咽道:“老身該死,老身對不起王妃!”

看著她斑白鬢發(fā),我默然思及往日在暉州,她待我的萬般殷勤。當(dāng)時只覺是曲意逢迎,如今換我做了階下之囚,想不到她仍待我一片忠厚,果然是患難之際,方知人心。

我叫玉秀去攙扶,她卻不肯起來,只伏地流淚叩頭。

我嘆口氣,起身下地,赤足散發(fā)便去扶她。

她體態(tài)豐腴,我一時扶不起來,周身酸軟無力,不由軟軟地倚在她身上。她不假思索便將我摟在懷中,我亦輕輕地抱住了她。這綿軟溫暖的懷抱,衣襟上傳來淡淡熏香氣息,恍然似回到了母親身邊。我們誰也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相依,玉秀立在一旁已是泫然欲泣。

半晌,我輕輕推開她,柔聲道:“吳夫人,你的情誼,王儇銘感不忘。天色已晚,你回府去吧,不必再來看我,以免吳大人不快。”

她黯然垂首道:“實不相瞞,老身確是瞞著我家老爺私自來的,老爺他……”

“我明白?!蔽液c頭,讓玉秀攙了我起來,也將吳夫人扶起。

我退開一步,向她行了大禮。

吳夫人慌得手足無措,我抬眸直視她,“患難相護之恩,他日王儇必定相報?!?/p>

她又是一番欷歔垂淚,方才黯然向我辭別。我含笑點頭,凝視她斑白鬢發(fā),卻不知此地別后,再相見又是何種光景。正欲再向她囑咐珍重,卻聽房門外有人低聲催促,“姑母,時辰不早,姑丈大人將要回府了!”

吳夫人面色微變,匆匆向我一拜,便要轉(zhuǎn)身退出。

我詫異道:“門外是何人?”

“王妃莫怕,那是我嫡親侄兒?!眳欠蛉嗣Φ?,“老爺命他看守行館,這孩子心地甚好,對王爺一向崇仰,絕不會為難了王妃。我已囑咐過他,務(wù)必給王妃行些方便……老身無能,也只得這點兒微末之力?!?/p>

看著吳夫人戚然含愧的面容,我腦中卻似有一線靈光,一閃即逝,仿佛記起什么。

“您的侄兒,可是您從前提起過的牟……”我蹙眉沉吟,“牟……”

“牟連!”吳夫人驚喜道,“正是牟連,王妃竟還記得這傻孩子!”

我莞爾,披了外袍,親自將她送出門外。

四下守衛(wèi)果然已經(jīng)退避到遠處廊下,只有一名高大青年守在門邊,見我們出來,慌忙欠身低頭。我不動聲色地將吳夫人交到他身側(cè),抬眼細看了看,不覺失笑——這吳夫人口中的“傻孩子”只怕比我還年長,身形魁梧,濃眉虎目,頗具忠厚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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