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殿傳來姑姑的咳嗽聲,似已被驚醒。
父親定定地看著太子,再看蕭綦,最后轉(zhuǎn)頭看我,臉色漸漸慘淡,滿目驚怒轉(zhuǎn)為失望懊悔。
這殿上的三個人都已站在了他的對面。連同他手中最穩(wěn)固的籌碼,一向被他視為廢物的太子,也背棄他投向了蕭綦。
父親呆立片刻,連聲低笑,“好好好,殿下英明,得此賢臣良助,老臣就此告退!”
從宮中出來,天色竟已將黑。蕭綦策馬在前,我獨自乘了馬車,大婚后第一次回返王府,卻是一路無話。馬車漸漸遠離宮門,我頹然闔上眼,只覺疲憊。臂上傷口此時才開始疼痛,紛亂的一幕幕不斷掠過眼前,心中有些許鈍痛,卻已不知悲喜。
馬車停下,已到了敕造豫章王府。自大婚次日憤然離去,我便不曾踏入此地。
車簾挑起,卻是蕭綦立在車前,向我伸出手,淡淡含笑道:“到家了?!?/p>
我一時呆了,心頭被這三個字擊中。
是的,這里是家,我們的家。
遙望朱門金匾,“豫章王府”四個金漆大字隱約可見,門內(nèi)燈火輝煌,府中仆役侍婢已早早跪列在門前迎候。
蕭綦親自扶了我步下馬車,無意間觸到臂上傷口,我瑟縮了下,沒有出聲。
他止步看我,眉心微蹙,正欲開口,卻見一列素衣翩躚的美貌婢女從門內(nèi)魚貫而出,徐步向我們迎來。
我與蕭綦面面相覷,一時愕然,卻見最后兩名美姬分眾而出,一人紅衣,一人綠裳,向我們盈盈下拜,與眾姬左右分列。明光輝映處,哥哥緩步踱出,長身玉立,白衣廣袖,身側(cè)群美環(huán)侍,初上梢頭的月輪,在他身后灑下皎潔銀輝。
他向我們微微一笑,袖袂飛揚地走來,恍若月下謫仙。
蕭綦笑了,我亦回過神來,脫口叫道:“哥哥!你怎么在此?”
哥哥先與蕭綦見禮,這才向我戲謔一笑,“我特來迎候妹妹與妹婿回府。”
我望向他身后那一片錦繡花團,原以為見了哥哥必是悲欣交集,可眼前這番景象,卻叫我啼笑皆非,“迎候我們,也不必如此……”
如此鋪排做作——若換了從前,我必定直說,但礙于蕭綦在側(cè),不得不給哥哥留些顏面,只得苦笑道:“這排場可算是隆重?!?/p>
蕭綦亦笑,“有勞費心?!?/p>
哥哥對我的調(diào)侃只作未聞,向蕭綦一笑,“阿嫵自幼嬌養(yǎng),性子挑剔得很,我怕府中仆役不知她喜惡,特地帶自家婢子過來收拾。府里一切都照你素日習(xí)慣布置好了,你瞧瞧可還滿意?”他對蕭綦神色淡漠,最后一句卻笑著說與我聽,目光溫暖,隱含寵溺……我一時呆住,酸甜滋味堵在胸口,眼底漸漸發(fā)熱。
蕭綦不動聲色地謝過哥哥,請他入府?dāng)⒃?,哥哥淡淡推辭了。
“也罷,今日事繁,改日設(shè)下家宴,再聚不遲?!笔掫胛⑽⑶飞?,對哥哥的態(tài)度并不以為意。
我知道哥哥心中仍對蕭綦存有芥蒂,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向蕭綦一笑,“我送哥哥?!?nbsp;
他的馬車已停在不遠處,我們并肩徐行,一眾姬妾遠遠隨在后面。
我低了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開口,卻聽哥哥低低一嘆,“他可是你的良人?”
當(dāng)年那句戲言,哥哥仍記得,我亦記得——紅鸞星動,將遇良人。
“只怕是被你算準了?!蔽异o默片刻,輕聲一笑。
哥哥駐足,凝眸看我,“真的?”
月華將他面容映得皎皎如玉,漆亮的眸子里映出我的身影,總是淡淡掛在唇角的倜儻笑容,化作一絲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