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貪官懺悔錄》(21)

貪官懺悔錄 作者:褚兢


我甚至認為他們這些黨務干部,連思維習慣和話語表述方式都離不開本本,離不開條規(guī)約束,總之跟他們打交道是既無趣又無味,除非無奈,我一般是不主動跟他們來往的。但此刻,我發(fā)現我過去的觀念是存在誤差的。

今天這位室主任(他姓艾,他的手下都叫他艾主任,我起初一直端著副市長的架子,他不稱呼我的頭銜,我也不愿稱他“艾主任”,但很快,我不知不覺就被他的手下“同化”,他依舊不稱呼我的職務,但我卻口口聲聲叫開“艾主任”了),話語不是很多,但每次講話,都言簡意賅,不管我把話題扯到多么遠,他總是在必要的時候,只用那么一兩句話,就把我扯遠了的話頭給拽回來。他講話的語氣其實并不嚴厲,倒是有些溫和,甚至有些親切,但好像老是搗到我的心窩上。我很快發(fā)現,他(包括他手下的這些人)并不只是光會背政治條文的一介書生,而是有著挺豐富的“政治斗爭經驗”。

他指責我在和他們玩捉迷藏,這可讓我有些委屈。我講的那么多話,哪一點兒不是事實?你們不愛聽,那我就不講,免得你們給我扣帽子。

你們問我的收入多少,我說,我的工資表是從來不看的,我記不得具體是多少。

“工資基本不動哈——”那位年輕的紀委干部這么說,語氣里明顯帶著譏諷。

他這是引用了一個段子里的一句話。我在和哥們兒以及親密屬下一塊兒喝酒的時候,喜歡聽段子說段子,我記得那個段子是這樣的:

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碰,煙酒基本靠送,公車基本私用。

有人甚至戲謔地稱之為“四項基本原則”。

紀委連這個也知道?我心里一下感到有些緊張。說實在的,對照檢查一下,可以說,我基本符合上面四條。

我的工資是多少,自己確實不是很清楚。起初只知道個大概,后來工資不斷調整,我連自己的工資到底是不是漲了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個月發(fā)的那點工資,大概連到聚秀賓館吃一頓飯都不夠!小錢告訴我,現在發(fā)工資不再去會計室領,都打到工資卡上了。工資卡在馮玉珍手里,密碼我卻不知道。

馮玉珍,嗯,確實,我跟馮玉珍在性生活上,怎么說呢,以前在熱戀和恩愛這樣的階段,在這方面是很狂熱、很猛烈的。那個時期,我在為自己的事業(yè)打基礎,每天單位上工作很緊張、很辛苦,但我覺得生活給我最大的犒賞就是和馮玉珍做愛。馮玉珍的皮膚是那么光潔,身體是那般柔軟。她胸部的彈性是那樣富有手感,她的呼吸如馨如蘭。

那時候,哪怕加班加到再晚,身體再感到疲倦,只要一回到床上,一挨到她的肌膚,我心底那股原始的欲望就涌動起來……但是后來,記不得從什么時候起,對馮玉珍的肉體,我的興趣慢慢降低。不知是我對她的個人評價發(fā)生了變化,還是覺得她的魅力已經不再,我那股噴薄的肉欲在她那里迅速“降溫”。有時,晚上我開會(更多的時候是應酬)到很晚回家,她剛剛洗過澡,身上穿著近乎透明的睡衣,透過睡衣,她已經開始下垂的雙乳清晰顯露,粉紅色的三角底褲也隱約可見;她的身上散發(fā)出不知是香波還是香水的味道,濃濃的,弄得滿房間都是。她朝我迎過來,幫我取下手里的公文包。我卻有意避開她的目光,從她側旁快步進入衛(wèi)生間,到那里松開皮帶,去釋放一泡并不急迫的尿液。

我下意識地站在衛(wèi)生間的盥洗鏡前,瞥了一下自己的面容,用手理了理發(fā)型,走出來的時候,不知怎的,就做出了一副公文臉。

我說,每天這個會那個會,沒完沒了。

我說,明天還有一個重要的接待任務,省里趙副省長要來視察我們的開發(fā)區(qū)。

我說,小趙明天一早提前來接我,你就不用給我準備早餐了。

馮玉珍一聽就知道,今晚我沒興趣,她只好說,既然這么勞累,你也早點洗漱了睡吧。然后怏怏地一個人上床。

到后來,我和馮玉珍做愛的頻率越來越低,近年已經低到三兩個月就那么一回,而且有時還帶著勉強。在床上,我已感到有她不多沒她不少,她的肉體已經喚不起我多少激情了。

我這個人不大抽煙,對酒倒是有興趣。我喝酒只喝五糧液和茅臺,別的酒一概不喝。有時別人給我弄一些名酒品牌的原漿酒,比如古井原漿、鬼酒原漿、河套老窖原漿之類的我也會喝一喝。我的家里、辦公室里都儲有大量的高檔酒。辦公室有葛列多堡白葡萄酒、貝露格酒莊玫瑰紅酒,還有一瓶1750年的亞歷山大大帝干邑白蘭地……家里則有20年五糧液和五星特供茅臺,還是整箱的呢。當然,這些酒我自己沒有花一分錢,甚至在哪兒買的我都不知道。有一回,一個合資企業(yè)的老板到我辦公室里坐,他給我吹他抽過多么高級的煙、喝過多么高檔的酒,什么古巴雪茄呀,法國白蘭地呀,我打開我的文件柜給他看里面放的酒,他見到那瓶亞歷山大大帝干邑,眼睛瞪得老大,他說:“想不到秦市長這兒有這種酒,聽說這酒一瓶要上萬,而且是美元哦!”我得意地一笑,說:“老秦我也許沒你們這些老板走南闖北見識廣,但也不是土包子吧,呵呵?!?/p>

最后一句“公車基本私用”,對我來說倒是牽強了一點,如果擴大使用范圍的話,也許就成立了。

小趙給我開車,主要是上下班和出差。市領導的住房離市委、市政府距離很近,步行十分鐘完全可以到達。但我是無論如何不肯步行上班的,這里面的道理只有一條:我是領導,領導的表現不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樣,也不能和普通干部一樣,用當地話來講,是領導要有領導的樣子;而用北方話來表達,就是領導要有領導的“范兒”、領導要有領導的“派”。

上下班距離這么近,小趙每天其實工作兩三個小時就足夠了,其余時間,他在司機室里待不住,會把車開出去,到下班時再來接我。這個時間里面,他的車開出去干啥我不會問,因為許多次是馮玉珍讓他送她去醫(yī)院、商場等地方,更多的時候是小五差遣他臨時去市里某個區(qū)某個企業(yè)找人家辦事。小五自己不是沒有車,他用我的車無非是拉大旗作虎皮。有時我覺得他這樣做太招搖,讓他以后在本市別用我的車去辦事,他振振有詞地說:“姐夫,你以為我是舍不得自己幾兩汽油???我開你的車出去,人家會以為是你在車上,整天深入基層、深入一線,幫你樹立個好形象呢!”他這話近乎無賴,可我也只能搖搖頭,不好跟他拉下臉來。當然,小趙在沒人差遣的時候,自己也總是開車去辦事,特別是周末的時候帶著老婆孩子上丈母娘家吃飯什么的,這樣的小事,我覺得就跟電力公司的人用電、自來水公司的員工用水一樣,正當尋常,一點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要不影響到我用車,也就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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