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沙士頓的“同居”生活(1)

徐志摩:風往哪里吹 作者:敏君


在英國倫敦郊區(qū)有個地方叫Sawston,徐志摩說,那里是“沙士頓”。他還說,那里有座小屋,是他與張幼儀同居的地方?!巴印?,并不是用來形容夫妻共同生活的詞。像徐志摩這樣,將愛情視作宗教的人,在情感上始終也沒有承認過他與張幼儀的婚姻。

在他眼里,那場婚姻徒有一個空洞的軀殼,張幼儀只是一個與自己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以合法的方式生活在一起的女人。當初在硤石老家,他就從未曾正眼瞧過張幼儀。他的視線也總是像掠過空氣那樣,掠過這個父母送來的妻子。但現(xiàn)在,他得把這個與他不搭調(diào)的女人接到身邊來,在這個異國郊區(qū)的小屋里,日日面對面,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這個女人為什么就不能有些風情呢?在馬賽接到她的時候,她竟還穿著土氣的旗袍,說什么,那是她精心挑選出的。既然到外頭來,就得有點洋氣不是么?這身旗袍太不入眼,與法國的氣質(zhì)太不諧調(diào)。還是帶她去買了一身當下時髦的衣裳,圓頂帽,連身裙,黑絲襪,亮皮鞋。挺好,可你瞧她那個樣子,別別扭扭。鄉(xiāng)下土包子就是鄉(xiāng)下土包子,不知道新潮,不知道接受外面的好。

她連照個相,都拘謹成那樣。不就是靠近一些拍個合照?多正常,多簡單的動作。既然你把我當丈夫,親近一點又有什么關系?你看法國大街上的情侶,哪個不是見了面,先來一個熱烈的擁抱??伤€守著那份家教。傳統(tǒng)傳統(tǒng),矜持壓抑,這樣的女人,死守在傳統(tǒng)里,不知道要逃跑。

既然來了,就讓她見識見識外頭的風景和人事,所以帶她走了一圈??窗7茽栬F塔,看巴黎圣母院,看凡爾賽宮,看楓丹白露。這些景致很好,但她不懂這里的歷史、故事與情調(diào)。也懶得與她細講,走馬觀花,匆匆看了一圈,還是早點轉(zhuǎn)飛機去英國的好。

直到很多年以后,徐志摩還記得那次乘機的經(jīng)歷。他記得,張幼儀從一上飛機開始,就窘迫得拎不清。腿癢去抓,結(jié)果,那細膩的絲襪就因她的粗陋破了洞。那雙腳,在柔軟的皮革里不安分地扭動。唉,鄉(xiāng)下土包子。她后來竟是要吐了,可她居然抓過了帽子,幸虧他還算機靈,換了紙袋……“你真是個鄉(xiāng)下土包子……”他終于沒有忍住,還是說出了奚落的話。結(jié)果,他話還沒說完呢,自己竟也吐了起來。后來,徐志摩回國當老師的時候,在一次課堂上跟學生們說起這次經(jīng)歷,他對自己的這次出糗這樣解釋:“想來是因為天氣惡劣……這一路吐著,從巴黎吐到了倫敦?!钡麤]有告訴學生們,他因這次吐,而被那個他看不上的女人小小回擊了一記:“我看你也是個鄉(xiāng)下土包子?!蹦窃捯衾?,分明有點報復的小小快意。

那次飛行,一路,無話。

飛機落了地。徐志摩站起來走向舷梯。機場來了兩個中國人,是接機的友人。他很開心,一掃飛機上的沉悶,臉上生動了起來,幾乎是沖下了舷梯。與來人擁抱,用的洋人的方式;他們的交談,也用洋人的話。張幼儀靜靜立在一邊,她無法參與,她沒有被介紹,她仿佛不存在。窘迫,無聊,那個男人為什么一直提他的褲子?另外那個人的臉為什么一直在抽搐?好不容易得了空當,問丈夫:“這是你的朋友嗎?”可她只等來一個輕蔑的眼神。丈夫扔下她,轉(zhuǎn)身離開。她步步跟上,心想,那樣舉止沒分寸的朋友,也入不了她的眼。

看起來,丈夫還是那個在硤石的丈夫,但她可以變成更新潮的她。她沒有纏過腳,她也上過師范學校,如果能在英國好好讀幾年書,學識和修養(yǎng)都豐富起來的話,就一定能配得上他。張幼儀以為自己總有一天可以跟上丈夫的腳步,可慢慢地,她就會發(fā)現(xiàn),她被隔絕在丈夫的心門之外,就連敲門的機會也沒有;慢慢地,她還將發(fā)現(xiàn),她的到來,竟無意間擋在了丈夫追愛的路上。而此時,她只是想不明白,既然不是思念,既然不是需要,丈夫那封盼著她早日出國的信,又要如何解釋?其實,這一切都是二哥張君勱的好心成全。

這還得從1918年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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