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假期只有二十天,二十天后,她還沒滿月,他又走了。
她滿月后,我?guī)剜l(xiāng)下母親家里去。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母親家里那鋪大炕可供我們安然過冬。照顧我們的重任便由他的手上交到我母親的手里。母親的身邊,孩子長到多大仍然是孩子,在母親身邊,我覺得舒適自由了很多。整個冬天,一直是母親在陪我們,就在那鋪每天被燒得熱乎乎的大炕上。
她也喜歡上了那個地方,每天夜色降臨之時,她就開始不安,在小包被里踢來蹬去,是急著要到炕上去了。寬闊又溫暖的大炕上,給她解開困了她一天的小包被,赤條條的她便在上面撒開了歡兒。兩只胖乎乎又結(jié)實有力的小腳用力一蹬,整個小身子就像一條肉乎乎的小蟲子,拱起來了,頭和腳著地,小屁股高高抬起,支一會兒,再重重地摔到炕上去,摔得“啪啪”直響。那時,她還不能笑出聲來,但她臉上的那種得意卻似乎在向我們說:“瞧,我多能干!”那時候,看她都能看得入迷,覺得那么小的一個小人兒,她怎么會自己發(fā)明那么可愛的運動健身方式呢?
當然,也有笑不起來的時候,那就是夜里睡得正沉,被母親喚起來給她喂奶。隨著她一天天長大,她的食量越來越大,喂奶的次數(shù)增加,時間也增長,我的睡眠也越來越不夠。
“好孩子,起來喂她吃。你倚著炕頭,你睡你的,我替你托著她,一點兒也不影響你睡覺,???”那應(yīng)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喂奶方式,孩子放在媽媽的腿上,卻是外婆在托著她,喂著奶的媽媽閉著眼睛呼呼大睡,一邊的外婆眼睛不眨地看著懷里正吃奶的小外孫。整個冬天,我們老少三人就那樣子走過來。沒耽誤我睡覺,沒耽誤她吃奶,只是我的母親,在那一個冬天瘦了好幾斤。
母親常跟我說,她當年生我的時候,我的腦袋太大,她的下體也被撕裂了。那時條件差,連縫一下都不能夠,她流了整整半年的血水,傷口才慢慢愈合。那時,她不似我,有半年的產(chǎn)假,有母親在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白天下地,晚上回來要侍弄我。她一樣把我好好地帶大了。
“你們兩個啊,大寶和小寶。大寶,你是當了媽媽的人了,以后可不能那么嬌氣了,得好好照顧你的小寶?!痹谀赣H家過完冬天,才重新返回婆家去。臨走前,母親這樣叮囑我,回轉(zhuǎn)身,又接著叮囑前來接我的婆婆:“嫂子,孩子現(xiàn)在喂奶容易困,夜里睡得沉,你幫著點兒?!?/p>
看著母親頭上越來越多的白發(fā),扭了頭,眼圈兒就紅了。她哪里知道,在她的面前,我永遠脫不了孩子的習(xí)氣,離開她,在我家小寶的面前,我就不再是那個無所適從的大寶,而是一位像她一樣能干的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