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不說話了，仿佛在等我說些什么，仿佛我們兩人各有各的臺詞，經(jīng)常排練這段談話。

“兩種情況我都有？”我說，“喪失了過去的記憶，加上無法建立新的記憶？”

他清了清嗓子：“是的，很不幸。這不常見，但也完全有這個可能。不過你的情況不平常的地方在于你失憶的模式?？偟膩碚f，你對幼兒以后的時段沒有任何連續(xù)的記憶，但你處理新記憶的方式我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果我現(xiàn)在離開這個房間過兩分鐘再回來，大多數(shù)患近事失憶癥①的人會完全不記得跟我見過面，至少肯定是記不起今天見過面的。但你似乎記得一大段的時間——長達24小時——然后你會忘掉整段記憶。這很少見。說實話如果考慮到我們所認(rèn)為的記憶運作方式，你這種情況完全說不通。它說明你完全能夠?qū)⒍唐诖鎯D(zhuǎn)變成長期儲存，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存不下它們?！?/p>

也許我過的是一種支離破碎的生活，但至少其碎片大得足以讓我保持一種獨立的表象。我猜這意味著我很幸運。

“為什么？”我問，“為什么會這樣？”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房間變得非常安靜。空氣似乎僵止了，黏黏稠稠的。當(dāng)他開口時，聲音似乎從墻上彈了回來?！昂芏嘣蚩赡軙?dǎo)致記憶障礙?！彼f，“不管是長期的還是短期的。疾病，外傷，藥物，都有可能。障礙的確切性質(zhì)似乎有所不同，取決于大腦受影響的部位?！?/p>

“沒錯?！蔽艺f，“那么我的情況是屬于哪一種？”

他凝視了我一會兒：“本是怎么跟你說的？”

我回想著我們在臥室里的談話。一次意外，他是那么說的。一場嚴(yán)重的事故。

“他沒有確切地告訴我原因?！蔽艺f，“反正沒說什么具體的，只說我出了一次意外?！?/p>

“是的?！彼f著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下的包，“你的失憶癥是由精神創(chuàng)傷引起的。這是真的，至少部分是這樣?！彼蜷_包，拿出一本冊子。剛開始我好奇他是否要查詢他的筆記，可是他把冊子從桌上遞給了我。“我想你該拿著它?！彼f，“它會解釋一切，比我解釋得好——特別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的現(xiàn)在狀況，這一點——但也提到了其他的東西?！?/p>

我把冊子接過來。冊子是棕色的，皮革封面，用一條橡皮圈緊緊地扎了起來。我取下橡皮圈隨意翻開一頁。紙張質(zhì)地厚實，隱隱有暗紋，還有紅色鑲邊，紙上布滿了密密的字跡?！斑@是什么？”我問。

“是一本日志?！彼f，“過去幾個星期以來你一直在上面作記錄。”

我很震驚：“一本日志？”我想知道為什么會在他那兒。

“是的，上面記錄了我們最近一直在做些什么。我想請你留著它。我們已經(jīng)作了不少努力，試圖找出你的記憶究竟是如何運作的，我覺得如果你將我們的活動記錄下來，可能會有些幫助?！?/p>

我看著面前的冊子：“所以我寫了這個？”

“是的。我告訴你樂意怎么寫就怎么寫。很多失憶癥患者嘗試過類似的事情，但通常并不如人們想象中的有用，因為患者的記憶窗口期非常短。不過你可以把有些東西記住整整一天，所以我覺得你完全應(yīng)該在每天晚上隨手記些日志。我認(rèn)為它可以幫助你將每天的記憶串聯(lián)起來。另外我還覺得記憶也許像一塊肌肉，可以通過鍛煉來加強?！?/p>

“這么說治療期間你一直在讀我的日志？”

“不?！彼f，“日志是你私下寫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