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商量了一夜，決定不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他們養(yǎng)了她兩年，即使是寵物也有了感情，何況是一個乖巧的、和他們的孩子同齡的苦命女孩，但是夫妻倆對她明顯地冷淡起來。

她以為自己不夠乖，便更加刻苦地學習，放學回到家里后，做飯、洗碗她全包了?？蛇€是不能讓父母滿意，他們嫌棄她吃飯發(fā)出聲音，嫌棄她在家里來客人時不夠大方，嫌棄她做事情笨手笨腳。

她開始想念養(yǎng)父。雖然家里窮，但是他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她在十歲的時候還尿過床，他都沒有說過她一句。

上初三的一天，她忽然昏倒在地。被老師送到醫(yī)院后，父母匆匆趕來。她腦袋里面長了瘤，需要做開顱手術。

父母動了把她送回去的念頭，他們沒有告訴她，只是默默地將她送到村子里，找到了她的養(yǎng)父。

養(yǎng)父什么話也沒說，就把她拉進了屋子。他拉著她的手，眼淚就叭叭地掉下來：“閨女，你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不要你，爹帶你去看??！”

得知水仙得了大病，被送回了村子，鄉(xiāng)親們都跑來看。她躲在家里哭，哭夠了，趴在窗口看著那對自己叫了兩年多的父母灰溜溜地開著車走了。她知道，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又開始叫男人“爹”，爹帶著她去城里看病，醫(yī)生說，醫(yī)療費用至少要三萬元。三萬元，對他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走投無路，他決定去找那對夫婦，當初他們曾那樣執(zhí)意地要塞給他兩萬元，但是他們的回答是：“如果我們肯給錢，何必還把她送還給你？”

他不肯妥協(xié)，日夜坐在那對夫婦門前，對過往的每一個人講述水仙的命運。他知道這樣做也許有些下作，但是為了救女兒的命，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夫婦倆不勝其煩，終于拋下兩萬元給他，加上他的積蓄和鄉(xiāng)親們的幫助，他勉強支付了醫(yī)藥費。

由于是良性腫瘤，手術做得很成功，他接女兒回去的時候，村子里放起了鞭炮。大家看著這對父女蹣跚地走進家門，不知道是誰先抹起的眼淚，整個村子欷歔聲一片。

他的背更駝了，腿也更跛了，可她開始相信，他是世上最偉岸的男人。因為他給了她其他人都不曾給予的愛，也許他像那兩床被子一樣卑賤微薄，但卻足以溫暖她的一生。

愛的感悟

如果有更多幸福在某處等你，便放你到那里去，一個人孤單也好，落寞也好，你幸福就好；如果太多的艱難在某刻傷害你，便站到你身前去，暴風驟雨也罷，刀山火海也罷，你安穩(wěn)便足矣。超越血緣的父愛是一部最美的長歌，字里行間刻著喜悅、燦爛、艱辛、甘甜與無悔。

5．大男人和小男人

家是放心的地方，是盛愛的地方，有父母的地方才叫家。

一

我住在城中村，同居人是向建國，打我懂事起，旁人指著我叫小混混，背后叫向建國大混混。我們的家是租來的，一室一廳，廁所在樓角，四戶人家共用，向建國從來不做飯，他不屑地對我說，你見過哪個大老爺們做飯嗎？走，下館子去。向建國不知道，我背地里鄙視他很多很多次。

我有個很大氣的名字，叫向發(fā)展，是向建國取的，他本意要我好好念書，上大學，找體面的工作，別像他，混了半輩子江湖，連個安身之所都寒磣。

向建國是個大老粗，脾氣臭，不管任何場合都對我呼來喝去，完全不照顧我的感受。他噴著酒氣說，那個，給老子端洗腳水；那個，給老子捶捶背。只在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才叫我向發(fā)展。

十歲之前，我戴著近視眼鏡，手里捧著童話書，舉止秀氣，說話禮貌，是老師眼里的乖孩子。那時巷子里有幾個和我同齡但比我長得壯實的壞孩子，他們常把我堵在巷子口收保護費，沒錢就得挨打，還罵我是沒媽的野娃。我不敢跟向建國說，說了也是換來一頓打罵。向建國打我打得忒狠，巴掌像雨點落在屁股上，火辣辣地痛，他一邊打一邊罵，你是我向建國的兒子，向建國不是孬種，你也休想當孬種。我更不敢哭，向建國最看不得我哭，我哭得歡他下手便更狠。那次，我沒錢交保護費，被幾個壞孩子打了一頓還不算，他們還故意把我的眼鏡踩碎了，眼鏡是向建國花了四百塊錢買的，他知道了肯定要我的小命。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拿了一根木棍，在那幾個壞孩子還得意忘形的時候，我發(fā)瘋了似地掄起木棍打向他們，他們可能從未想過一向懦弱的我反抗起來會這么可怕，我一邊打一邊吼，賠我眼鏡，賠我眼鏡。

當晚，向建國就知道了我的英雄壯舉，有人在樓下指桑罵槐地喊，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向建國那混混樣也只能教育出小混混的兒子來。向建國沒有打我，而是帶我下館子吃了頓水煮牛肉，他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瞇著細眼說，那個，你是老子的親生兒子，有種。

后來，我就不愛念書了，常常逃課，視力卻漸漸好起來，用不著戴眼鏡也能看得清楚。我常趁向建國沒在家的時候，帶著三五個小弟在城中村的巷子里晃蕩，十足的小混混氣派。

二

小時候，我最討厭的歌是《世上只有媽媽好》，可向建國喜歡，動不動就命令我唱，我不唱，他就打我。我?？吹剿麑χ桥说恼掌l(fā)呆，眼里有晶瑩的淚閃爍。那女人就是我的媽媽，照片里的她很漂亮，大大的眼睛，長發(fā)，笑起來兩個好看的酒窩。向建國告訴我，是他對不起那女人，他做了壞事，所以上天懲罰他現(xiàn)在一個人撫養(yǎng)我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