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是向建國的軟肋，每次一講到她，他的眼里就透著脆弱，變成了一個格外柔弱敏感的男人。我沒好氣地說，你還想著她，是嗎？為啥不去找她呀？然后，我就看到向建國的眼里臉上更憂傷了。他無比感慨地說，一個男人一輩子可以對不起很多人，但是絕對別對不起女人，特別是自己心疼心愛的女人。我看著他，怎么看都覺得他有點兒悶騷。

一天，那女人突然回來了，身旁站著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那女人看都沒正眼看向建國一眼，徑直走過來拉住我的手，親昵地叫我，孩子。還沒說話，那女人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掉落下來，她哭得梨花帶雨，我瞅瞅向建國，他像只蔫了的茄子縮在墻角，甕聲甕氣地說，向發(fā)展，趕緊叫媽，還是一貫的命令口吻。

我甩開那女人的手，跑了出去。我討厭面對接下來的煽情場面，那是向建國和那女人之間的恩怨，與我無關(guān)。向建國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電腦前廝殺，玩興正酣，他說，你媽走了，跟老子回家。我們一前一后，昏暗的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背影很孤單很寂寞。

三

那女人開著她的紅色寶馬來接我，她和她的斯文老公帶我到法國餐廳吃西餐，她不吃，溫柔著眉眼看我狼吞虎咽。她的臉上寫滿了心疼。她說，孩子，以后媽媽好好疼你。

我終于知道女人回來的目的，原來她的斯文老公在一次車禍中喪失了生育能力，他們將移民意大利，想帶我一起出國。那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我哭訴，向建國年輕時沉迷于打架滋事和賭博，江湖道義和兄弟在他心里占據(jù)第一的位置，她和我只能排第二，每天她都過著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所以，她受夠了。那女人說，孩子，當(dāng)初媽媽不能帶你走，是因為媽媽沒有能力養(yǎng)活你，怕你跟著媽媽受苦。她又將國外的成長環(huán)境描述得像天堂，但我知道，若是她老公沒出意外，他們有了孩子，她還會回來找我嗎？

那女人買了很多東西給我，都是我一直奢望的但向建國買不起的，包括最新款的單車和最高級的電腦。向建國瞇著細(xì)眼幽幽地說，你看看，你媽媽多疼你多愛你呀。我大聲地喊，爸，你就真狠心讓我跟她走，你舍得我，我還舍不得你啊。有錢有啥了不起，我不稀罕，我就稀罕你，就稀罕你發(fā)了點小財帶我下館子吃水煮牛肉，就稀罕你給講曾經(jīng)的英雄事跡，就稀罕……

那是我第一次叫向建國爸爸，晚上，兩個男人哭著聊著絮絮叨叨地抱在一起睡著了。我想，要是這煽情的場面讓那女人看到了，她是不是就回心轉(zhuǎn)意，重新跟向建國好。從內(nèi)心里，我希望他們能重歸就好，那樣我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四

關(guān)于向建國年輕時的那些破事兒，在那女人回來后，又被重新回憶了一遍。但有很多很多事情是那女人不知道的，比如，當(dāng)年，那女人離開向建國后，向建國借酒消愁，萎靡不振，后因打傷了人進了監(jiān)獄，所以，兩歲之前我是在孤兒院度過的。曾經(jīng)我恨過向建國，恨他讓我失去了母愛，恨他讓我被壞孩子嘲笑欺負(fù)，可向建國是真的愛我，愛我到骨頭里的那種愛，從監(jiān)獄出來后，他就脫胎換骨了，不再沾染賭博，跟以前的狐朋狗友斷了關(guān)系，找了份正經(jīng)的工作，雖然他每個月才一千多塊的工資，可我要一雙喬丹運動鞋，他硬是三個月沒碰煙，省下錢給我買鞋。他能給我的很少，但從不吝嗇。

比如，有一個叫阿梅的女人很愛向建國，阿梅開著個小飯館，我們常去阿梅的飯館吃水煮牛肉，阿梅都打算嫁給他了，可當(dāng)他知道阿梅對我不好時毅然提出了分手。

向建國突然拼命工作起來，周末還到工地扛水泥，他明知道自己都四十歲了，體力不如小伙子壯實，還逞什么能。

那女人又來了，幾日不見，一副憔悴容顏，一看到向建國就撲到他的懷里哭，哭得悲涼。后來，我才知道，斯文老公的前妻帶著他的親生兒子回來了，親情戰(zhàn)勝了一切，她就被眼花繚亂的豐裕物質(zhì)拋棄了。我躲在房間里，也哭了，說不出什么原因，心里一陣難過，眼淚就流了下來。

那女人還是走了，臨走，她跟向建國說，我要帶走發(fā)展，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他是我的唯一。其實，她錯了，還有一個男人懷著愧疚默默地愛著她。但那女人又說，你拿什么養(yǎng)兒子，拿什么補償對我的虧欠？向建國被問得愣住了，他蹲在墻角，低著頭，不說話。我想安慰他，于是，跟他說，我新學(xué)了一首歌，想唱給他聽，我輕輕地唱，搖啊搖，搖到你的心窩里，生了根，發(fā)了芽……

可現(xiàn)實是，我和向建國住的房間的確很臟很亂，臟衣服臭襪子隨處亂扔，實在對付不下去了，他才馬馬虎虎洗幾件。但問題的關(guān)鍵是，十幾年來我們過著吃飯館吃泡面的生活，我們都有嚴(yán)重的胃病。所以，在那女人走后，我和向建國很認(rèn)真很嚴(yán)肅地談了一次，得出結(jié)論是，我們兩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男人非常需要那女人，況且那女人更需要大男人的呵護、小男人的依賴，對我們來說，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十八年前你辜負(fù)了她，現(xiàn)在該是補償?shù)臅r候了。你不是常說，出來混江湖，遲早要還的嘛。

在機場里，向建國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笑得有點兒悶騷。他拉過那女人的手將存折放在她的掌心里。他說，這是五萬塊，我和兒子的全部積蓄，你要是愿意，以后家里的大男人和小男人都?xì)w你管理了。

向建國又向我擠眉弄眼，我立即會意，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我說，媽，咱回家吧。

愛的感悟

林語堂說：什么是幸福？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給你說情話，四是跟孩子做游戲。你追求的幸福是什么？

6．多得他不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