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遇見的人會離開,離開的人或許就不再回來。
初一從被抬上救護車的那一刻起,一直到遇見葉清晨的這些年里,他一直在想著這句話,是說給顏色還是說給葉清晨,他有時候也分不清了。
他在醫(yī)院進行了緊急的包扎,就直接被送往了張家界的醫(yī)院。所以當葉清晨找到這家醫(yī)院的時候,初一已經(jīng)離開,而當清晨再根據(jù)地址來到張家界的醫(yī)院時,初一因為動脈穿刺時傷了大腿神經(jīng),又被轉往長沙,清晨再一次撲了空。她不知道自己這些天是怎么在車上過的,上車下車,一家醫(yī)院一家醫(yī)院地打聽。她的頭發(fā)披散著,汗水打濕成了綹狀,裙子換成了牛仔褲,藍色的褲子上沾滿了灰塵。她的臉被曬得黑紅斑駁,如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葉清晨是一個藏族的女孩子。她看起來那么地蒼老,實際上她只有十八歲。
她跟自己說,她一定要找到初一。她要告訴初一,她錯了,她沒有想到初一會這樣的決絕。我錯了,我不該離開你。我不該一開始就給你曙光。我給了你光就應該給你照亮的地方,我沒有那樣,初一,我錯了。
她不知道初一受了多大的傷,但是那一地的血讓她觸目驚心。這樣的場景比看見那個平頭男子燒成焦黑還要恐怖。如果初一出了事情,自己又要背負多大的罪責。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我的每一次舉動都會引來鮮血橫流?
再等到清晨下了長沙的火車站時,她看著人來人往車流洶涌的車站,不知該如何尋找。整個長沙有幾百家醫(yī)院,大醫(yī)院也有上百家,如果一家家地逛,就是一個月也不見得能找到。清晨租下一個小旅館,找到當?shù)氐碾娫挷?,開始無休止地打電話過去咨詢。
喂,你好,你那里有一位叫易初一的病人嗎?
什么?。?/p>
可能是摔傷,可能是被籬笆穿透了大腿的傷?
有嗎?要查一下是嗎?
好的。謝謝你。
哦,沒有是嗎?
哦,謝謝您。
清晨就這樣地坐在床上,抱著電話機一個個地打過去。事情往往都是在最后才讓你得到驚喜,在第三天,在清晨聲音嘶啞,耳邊轟隆的時候,她終于找到了初一就診的那家醫(yī)院。
那邊一個年輕的值班護士過來接的電話:你找易初一是嗎?你是他什么人?
清晨想,我是他什么人?我是帶他出走的人,我是和他剛認識不到幾天的人,我是一個流浪回來的陌生人。我不是他的親人,但是我是他需要的那個人。葉清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又問:他的傷怎么樣,他還好嗎?
護士有點不耐煩:沒有大問題,但是傷了大動脈和神經(jīng),可能會有輕微的后遺癥。
清晨問:您能讓他接電話嗎?您就說我是清晨。您就說我來看他了。清晨說話的時候,嗓子就像被刀子一下下地切割著。
護士回道:他已經(jīng)出院了,今天剛走。
清晨跌坐在地,電話也耷拉在床單上,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拿起電話,可是那邊已經(jīng)掛斷了。她想問一下初一家的地址,他住院應該是留地址的。她無論如何,要見到初一,如果真的見不到了,無論如何,她要給他一個電話。
她奔去那家醫(yī)院,最終哭泣著拿到了初一家的地址,但是電話卻無論如何也沒有給。而地址也只是一個大略的地址。值班的醫(yī)生無論如何也不給清晨:因為你不是他的家屬,我們怎么會把病人的信息告訴一個陌生人?你為什么要人家的地址和電話?我們不能違反醫(yī)院的規(guī)定,你一定要諒解。你不諒解的話我的工作怎么做啊。醫(yī)生是一個老太婆,嘮嘮叨叨起來沒完,清晨便不死心,一個勁地糾纏,最后老太婆終于支持不住徹底服了清晨的固執(zhí):好吧,這個是他家的地址,但是真的沒有電話。而且地址也不一定準確。
醫(yī)生給了清晨一張紙條,寫在醫(yī)生開藥單的紙上:山東省臨沂市費縣馬莊鎮(zhèn)北大街29號。
清晨只好給初一寫信。但是她不知道,這個地址是初一父親身份證上的地址,而初一的父親在初一小的時候就因為工作關系,全家搬遷去了北京。在那個小鎮(zhèn)上如今只有初一的奶奶居住在那里,也已經(jīng)進入不古之年。而初一更是很少回去。所以初一便一直沒有收到這封信。初一過年的時候也回去了一次,卻并沒有見到這封信,如果見到了,那么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