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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城工作不太好做,曹天朝攻堅受阻,但他不會放棄,他的經(jīng)驗是越難啃下的骨頭,啃下來油水越大。
他心情不爽,給北京的朋友孫濤、劉東打電話聊聊。孫濤沒在,劉東鼓勵他幾句,曹天朝聽著心里不是滋味。自從他告訴王川芳電話號碼,孫濤、劉東打來電話后,就一直沒聯(lián)系,現(xiàn)在幾天過去,再聽劉東電話,感覺變化許多,這小子口氣好像在督導(dǎo)銀城工作。
曹天朝問:“孫濤呢?”劉東說:“下醫(yī)院了,和王川芳,我們都記著你的教導(dǎo),對付男醫(yī)生用女推銷人員,呵呵?!辈芴斐残ζ饋恚@會兒他的心情稍微好點,“好了,就這樣吧,不浪費話費了?!?/p>
“好的,Bye-Bye,有事來電話?!眲|說。
曹天朝掛斷電話,才察覺自己和劉東竟然快沒有話說了,不浪費電話費只是借口,他不知道再往后自己該說什么。
快到中午吃飯時間,曹天朝想喝酒,他桌子上攤著一張《銀城晚報》,上面刊登著符浩寫的《劣質(zhì)種子坑農(nóng)事件再調(diào)查》,那是曹天朝從醫(yī)院出來順手在醫(yī)院門口買的,他讀了,給符浩打電話,約他出來一起吃飯,電話打通后,他說找符浩,接電話的告訴他符浩不在,下縣采訪去了。
一個人干什么呢?他跑到街上的小飯店,點了兩個菜,一瓶二鍋頭,自己一個人喝,旁邊的人都奇怪地看他。他獨自占著一張桌子,吃口菜、喝口酒、抽口煙,心事越來越重。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曹天朝感到獨自打天下的失落,身邊沒個說話的朋友,連個傾訴的對象也沒有,挫折與孤獨感包圍籠罩著他,這時要是有個啞巴坐到他身邊,聽他說說心里的苦悶,他也會好過些。
他非常羨慕《傲龍傳》里的幾個混賬男女,什么小羊、老劍、傲龍、人皮、清粥之類,還有小小、寞世、藍(lán)色等幾個女主角,他們無一不牙尖、嘴辣、臉皮厚,相互調(diào)侃、百無禁忌,YY無極限,經(jīng)常坐到一起開個圓桌會議,舒緩生活壓力,更重要的是這幾個人都胸懷坦蕩、青衫磊落、毫無芥蒂、當(dāng)?shù)闷鹜嫘?,頗有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九州的男兒味道。
曹天朝喝著,半瓶二鍋頭入腹,辛辣之氣在腹中翻涌,意識漸次有些模糊,再喝自己非要被就地放倒,平時喝一瓶的量,今兒半瓶就被打趴下了,呵呵,他傻笑一陣兒。
“伙計,埋單?!彼麕е茪獯舐曊泻舴?wù)員。結(jié)過賬,他拎著半瓶酒出門,午后的銀城,陽光焦灼,烤的空氣似乎冒火,曹天朝感到臉部滾燙,渾身燥熱,酒氣上涌,他扯開領(lǐng)帶,拽開襯衣紐扣,露出半截白花花的胸膛,在街上趔趄著走。
到了樓門口,他沒有上樓,上樓也是一個人,他坐到樓門口的臺階上,手拄著半瓶二鍋頭,醉眼蒙眬。他哆嗦著抽出根煙,叼到嘴上,半天才點著火,抽著煙,打了個驚天動地的酒嗝。他伸展雙腿,低著頭,耷拉著雙臂,嘴里冒出縷縷青煙,曹天朝似乎要睡著了。
忽然,他“嗷”一聲,想嘔吐,但他沒有吐出來。他腦子里飄過一個笑話,說的是一個酒鬼吐了,狗吃了他的嘔吐物,狗也醉了,他想這個笑話的潛意識就是自己嘔吐的后果,他嘴角抽了兩抽,嘲笑自己。
曹天朝手一劃拉,那豎在旁邊的半瓶酒倒了,灑出許多酒,在地上洇了一片,曹天朝掏出打火機在地上一點,酒燃燒起來,冒出藍(lán)色火苗,靜靜而溫柔地燃燒,曹天朝盯著藍(lán)色火苗看,他的眼睛也映出兩簇火苗,一會兒,火熄滅了。曹天朝又倒出一些酒,再次點燃,滅了再倒點,曹天朝入迷地玩著這游戲。
酒倒沒了,曹天朝順手把酒瓶在地上一扔,那酒瓶嘰里咕嚕旋轉(zhuǎn)一圈,又回到他面前,睜著獨眼看他,曹天朝樂呵呵瞅著酒瓶,掏出打火機靠近酒瓶的獨眼,去點里面殘存的酒,打火機剛靠近瓶口,瓶子“砰”的響了,那青色的二鍋頭瓶身,冒著藍(lán)色火焰,像火箭發(fā)射一樣嗖的躥出數(shù)米遠(yuǎn)。曹天朝被震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盯著瓶子劃出的軌跡,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他傻樂著,上下打量那神氣的瓶子,仿佛發(fā)現(xiàn)了天底下最好玩的事。
看了一會兒瓶子,他站起來,小心轉(zhuǎn)過身,扶著墻,他慢慢上樓去了。一步一步晃到三樓,他趴到門上,歪著腦袋,用手掏鑰匙,摸半天沒找到。媽的,跑哪兒了!他連罵的氣力也沒有,只是意識里罵了一句。他直起身子換手再去摸鑰匙,“不好!”門怎么旋轉(zhuǎn)起來,暈!天旋地轉(zhuǎn),頭重腳輕,似要把自己反轉(zhuǎn)過來,摟住,他必須摟住一個不轉(zhuǎn)的固定自己,他伸手抓住門把手,頭頂?shù)介T上,死死對抗一波接一波的旋轉(zhuǎn)。
胃口再次興風(fēng)作浪,一堆堆造反的食物殘渣沖撞食道,妄圖沖關(guān)破隘,奪路而逃,逃避被消化的命運,它們的開路先鋒先被釋放出來,曹天朝打了個重重的酒嗝,在酸腐氣排出體外后,胃平息了這場少數(shù)食物制造的騷亂。
曹天朝換手,右手撐門,左手在屁兜里摸鑰匙,摸出鑰匙后,他用嘴叼住左手拿的鑰匙,保持右手撐門,再用左手撐住門,右手從嘴里接過鑰匙,把鑰匙插進門上的鎖孔,用勁,全部插進去,再擰,門開了,他踉蹌著沖進門內(nèi),順手一帶門,門咣當(dāng)一聲碰上了。
曹天朝往床上一躺,昏昏沉沉睡去。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夢到自己回了山西老家,娘見到他回來,激動得用粗糙大手抹眼淚,爹抽著煙鍋袋罵娘:“號喪呢,娃子回來還不趕緊給娃說個媳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