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用僵化的眼光來推測未來的做法是不明智的。確實,第四代資本主義與此前的三種資本主義變體之間的一個重要區(qū)別很可能是一種認知,它認為這個世界比我們想象的更紛繁復雜,更變幻莫測。政界和商界信奉的不是“必然怎樣”,而是“可能怎樣”的實驗方法。無論是與“撒切爾–里根”革命時期盛行了30年的市場原教旨主義相比,還是與自“新常態(tài)”開始40年不衰的官僚自大情緒相比,理智的謙恭與自我懷疑—尤以經濟學家與政治學家為甚—在未來幾十年極有可能更加流行。
新興的第四代資本主義的世界觀需要認識到,這個世界太復雜,太莫測,難以理解,除非像第三代資本主義那樣單純依賴市場,或者像從前的模式一樣過度依賴仁慈而又無所不知的政府。在第四代資本主義中,宣稱根據(jù)不可改變的經濟規(guī)律預知未來的專家們可能會像那些江湖郎中一樣丟了飯碗,因為我們所了解的經濟和政治政策中,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經濟和政治中什么都無法確定。
而且,公眾也許會越來越贊同,對經濟增長和金融環(huán)境錯誤的預測以及受這些預測影響的誤導性政策的形成,并不總是因經濟學家及其他專家的無知或政治家的瀆職所致。既然兩者都不是問題,我們便可以借用學術論文的免責聲明中的一句話,那就是“需要進一步研究”。
人類行為從來都是不可預知的,經濟領域如此,政治、心理、外交乃至戰(zhàn)爭領域也不例外,金融市場的情形更是如此。金融市場的發(fā)展不僅僅取決于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也取決于人們對未來的看法,取決于這些看法如何對其他投資者產生影響,繼而對現(xiàn)實生活產生影響?,F(xiàn)實與信念之間這種復雜而又不可預知的反饋模式被凱恩斯稱為“動物精神”,喬治·索羅斯在反身理論中對其進行了進一步的詳盡解釋。這一模式對金融、政治及經濟領域的重要性是貫穿本書的重要論題。
世界本是不可預知的,也是不可控制的,這種觀點好像暗示著第四代資本主義將會是一個極為悲觀的開始。但事實未必如此。究其原因,一是因為前文提到的“米考伯原則”,即資本主義與民主體制的綜合適應能力;二是因為經濟和政治生活的一個奇特特征,這一特征可稱為“瘋狂的麥克斯悖論”。
1979年拍攝的電影《瘋狂的麥克斯》(Mad Max),以人類文明轟然倒塌之后毫無希望的未來為背景。影片中,暴虐的摩托車幫在澳大利亞的土地上橫沖直撞,搶奪食物、武器和燃料。摩托車幫的頭目就是冷酷的瘋狂的麥克斯,由梅爾·吉布森(Mel Gibson)扮演,他控制著一座已經廢棄的油庫和彈藥庫。2009年3月,幾乎是在金融危機的最低點,在與我的咨詢公司的一位客戶談話時,我又想到了這部老電影。這位客戶是對沖基金的管理合伙人,這一基金確信全球所有金融機構瀕臨破產,并因此賺取了10億美元。盡管銀行傳來了可怕的消息,但是市場的態(tài)勢好像正在發(fā)生轉變,出現(xiàn)間或的增長和華爾街所謂的“綠芽”①等現(xiàn)象,這些跡象開始出現(xiàn)在經濟數(shù)據(jù)中。我問我的客戶對“綠芽”怎樣看,他的回答令我始料未及:
30年的瘋狂制造了這次混亂,要走出這種混亂局面同樣要花30年—不是幾個月或幾年,而是幾十年。很久以前,我親眼看著這種局面形成,并從中賺得10億美元。所以,我認為我對整個事態(tài)了如指掌。我也許只是得克薩斯州走來的一個農場青年,而不是什么經濟學家,但那10億美元卻表明,我可以區(qū)分玉米田中的“綠芽”和一堆馬糞上的綠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