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泰笑了:“沒有啊,不知道嘛!”
朱存孝嘆了口氣:“沒有城區(qū)居民戶口本,就不能登記。不能登記,就不能再來上班了。不光你,成才也不能來了?!?/p>
張廣泰一驚:“這是什么話?我一直是工人,怎么不能登記?我不能登記誰能登記?”
朱存孝同情地說:“是啊,我也是跟他們這么說了,你是我廣華廠的頂梁柱,可他們說,沒有城區(qū)戶口本的,一概不許登記?!?/p>
張廣泰急了:“你說那個他們是誰?我去跟他們說?!?/p>
“街道辦事處的工商管理所。”朱存孝無奈地說,“現(xiàn)在廠里,廣華街以南的人,都拿到城區(qū)戶口本了,你住在廣華街以北,是農(nóng)業(yè)區(qū),不發(fā)城區(qū)居民戶口本。你看這事?”
張廣泰呆了,皺眉思謀一陣:“這事,得你拿主意。廠子是你的,你是東家,又是經(jīng)理,還是廠長,什么事不是你說了算?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你給我登記上好了?!?/p>
朱存孝搖搖頭,真誠地說:“張師傅啊張師傅,不行,新政府的號令,誰敢不遵守,你沒城區(qū)戶口本,我給你登記上,一查就查出來了,了不得呀!沒見劉青山、張子善,那是倆多大的官,說槍斃就槍斃!新政府辦事可不含糊!不是老蔣那樣了?!?/p>
“那我怎么辦?”張廣泰沒轍了,沉默下來。
朱存孝慢條斯理地說:“不用說你也知道,我愿意放你走嗎?”
張廣泰沒說話,朱存孝又開口道:“我倒想了個口實,你住到街北還沒有多久,這是個條件,你不妨去要個戶口本來?!?/p>
“唔!”張廣泰詢問地看著朱存孝。
朱存孝說:“有棗沒棗打三竿子,不妨試試?!?/p>
張廣泰眉毛一掀:“好,我去。放心,我想我一去就要得回來!”
朱存孝點頭:“我這等著你,要來了,我立馬上工商管理所去報告,怎么樣?”
張廣泰手往桌子上一拍:“你放心你放心?!?/p>
朱存孝又提醒他:“越快越好?!?/p>
張廣泰起身出門,朱存孝又招呼:“哎,張師傅,回來。”
張廣泰回過頭,朱存孝壓低聲:“新政府辦事,固然講個直截了當(dāng),可是你,穩(wěn)著點,不用胡同趕驢,慢慢說。知道嗎?”
“知道?!?/p>
張廣泰回到爐子旁,問小芹:“小芹,你家拿到戶口本了嗎?”
小芹抹把汗說:“不知道啊?!?/p>
“你看著爐子,拉粗條,拉出幾根算幾根,啊?!睆垙V泰拔腿就走。
小芹在后面大聲問他:“師傅哪去?”
張廣泰頭也不回:“我有點事。”
出了廣華廠,張廣泰在門外四望一下,猶豫舉步向南走。在胡同口,他問一個青年:“小伙子,新華區(qū)街道辦事處在哪?”
青年抬手一指:“往南,見胡同往西,往前走,見十字右拐。再往東,幾步就是?!?/p>
張廣泰道聲謝,急急地朝胡同走去。轉(zhuǎn)了倆彎,他又攔住一名婦女問:“同志,街道辦事處的工商管理所在哪?”
“往西?!?/p>
張廣泰依著指點走過去,卻沒找到。他急了,沒頭蒼蠅似的連闖了幾個大門,進了幾處民房,找到幾個政府干部和居民。他們雖然都對他表現(xiàn)了極大的熱情,卻沒人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街道辦事處在哪。在和這些人短暫的接觸間,在與這些人簡單的三言兩語的交談中,有的對他講述新政府的政策,有的對他講述城市戶口的重要,有的聽說他是工人,便對他說工人階級應(yīng)該在各方面帶頭擁護政府的什么什么的,漸漸,他得出個模糊的結(jié)論:他,張廣泰,作為一名老工人,應(yīng)該擁護黨的每一個政策,要做出工人階級的樣子?,F(xiàn)在國家是經(jīng)濟建設(shè)的恢復(fù)時期,還有很多困難;他是個老工人,要站在國家主人翁的立場,為國家著想。自己做點犧牲,受點委屈,為國家克服困難,將來國家建設(shè)好了,自然忘不了他的貢獻……但是,這些道理卻不能使他完完全全平靜下來。
當(dāng)張廣泰為戶口本跑斷腿的時候,林士凡正在仰看新新居的門面,大翠出門招呼他:“您要吃什么?有餛飩,包子,都是新鮮的?!?/p>
林士凡見了大翠,眼睛一亮,贊嘆:“才幾天不見,變樣了?!?/p>
大翠臉一紅:“說什么呢?”
林士凡臉上帶笑:“你不認識我了吧?那天,一幫施工的人在這吃餛飩,我付的錢。當(dāng)時這兒是個小窗口?!?/p>
大翠只得說:“不認識。您是吃餛飩還是包子?”
林士凡笑得更親近了:“兩樣都吃,一盤包子一碗餛飩?!?/p>
大翠剛進門去,成才滿頭大汗走來,在桌旁坐下,拿起壺倒茶就喝。大翠端來餛飩和包子,放在林士凡前,擦手站在桌旁,林士凡邊吃邊拿眼溜大翠:“買賣好嗎?”
大翠低了頭應(yīng)付他:“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