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鳳蘭提醒他:“你呀,先別得意,責(zé)任在后邊!”
黃吉順志得意滿地說:“那能有什么大責(zé)任?無非把政府政策傳達(dá)傳達(dá),還落個心里清楚呢!”
大翠問:“爹,到底準(zhǔn)備多少人的?”
黃吉順一挺胸脯:“以后別爹呀爹呀的,鄉(xiāng)里土氣的大蒜味兒!”
大翠又問:“那叫什么?”
黃吉順得意地說:“要叫爸,在家里,只叫一個單字兒——爸,那就可以了。有外人在場,就要叫雙字兒——爸爸,尤其當(dāng)女兒的,要這么個叫法。外人一聽,心想看人家這女兒,調(diào)教得多好,叫老子叫得多親。跟有身份的人說起我呢,要說‘我父親’,襯托著有城里人起碼該有的那點兒文化勁兒!你看張家,成民、成才,就從來不叫張廣泰兩口子‘爹’、‘娘’,而叫‘爸’、‘媽’,也不過就是普通人家,只不過倆兒子生在了城里,長大在城里,連對雙親的叫法都要跟農(nóng)村不一樣了。現(xiàn)在咱們一家也是城里人了,你和你妹,對家長的叫法也該改改了。輪到你們叫我爸媽了,也輪到張家的兩個兒子,學(xué)著叫他們爹娘了!”
大翠聽得直眨眼睛,問:“為什么?成民和成才,為什么非那樣?”
黃吉順說:“你說為什么?由城里人變成鄉(xiāng)下人,滿村人家的大女兒小孩子都叫爹娘,偏他們家倆兒子爸啊媽的,那不顯得各色嗎?農(nóng)民就會煩他們,心想還不忘自己是城里人?。坎粺┎殴至四?!而你和你妹呢,明明已經(jīng)是城里人了,卻還張口閉口爹啊娘啊的,城里人也會想,瞧這戶人家,天生是土里土氣不該到城里來的命!有了城市戶口,骨子里還是農(nóng)村人!所以呢,你當(dāng)姐的,要帶頭給我注意這么一個問題!”
大翠愣愣地看他片刻,一轉(zhuǎn)身走了,顯然反感他的教誨。
黃吉順意猶未盡,對于鳳蘭說:“你看她,這么重要個問題,她還不當(dāng)成是個問題!待會兒,你要提醒她!來的可都是些有根底有頭臉的人物,她別外甥打燈籠——照舊!”
于鳳蘭譏笑他:“小商小販有什么頭臉?”
黃吉順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可別瞧不起,報周轉(zhuǎn)資金的時候,有人報了五十元呢!今兒成立大會的鞭炮錢,就是捐的。租鑼鼓的錢是幾個酒館掌柜的捐的。我們新華區(qū)飲食聯(lián)社是個實力單位,街道辦事處的主任都參加開會了,還和我握了握手,對我笑了笑。”
于鳳蘭撇嘴問:“那這頓飯怎么算?”
黃吉順說:“誰來吃,誰掏錢。還要在我們這兒掛聯(lián)社的牌子呢,以后憑這塊牌子就能招徠生意?!?/p>
李三桐腋下夾著卷紅紙來到廈下,朗聲道:“黃主任在嗎?”
黃吉順聞聲而出:“噢,李秘書,寫好了嗎?”
李三桐展開紅紙:“主任您看,行嗎?”只見紅紙上寫著“新華區(qū)飲食行業(yè)聯(lián)合社”。
黃吉順裝模作樣地瞅了瞅:“行。你現(xiàn)在就去買瓶糨糊來,買來就把它貼上。”
李三桐往桌邊一坐:“主任,我先吸支煙,歇一會兒行不行?”
黃吉順催他道:“工作第一,工作第一,秘書就該有個秘書的勤快勁兒。”
李三桐一笑,站起來說:“那好,以后我就為您學(xué)著勤快點兒?!?/p>
李三桐走后,于鳳蘭問大翠:“你爹叫人家啥?”
“李秘書。”
“那么大年齡個老人,怎么成秘書了呢?會是誰的呢?”
“看樣兒,是成了我爹的?!?/p>
于鳳蘭回頭看看正忙著架鼓、掛鞭炮的黃吉順:“他支使人家那么大歲數(shù)一個人,這合適嗎?”
“媽你別問我,問他去?!?/p>
大柳樹村的土路上,一些個背柴的孩子一路打打鬧鬧,合伙欺負(fù)一個,往他頭發(fā)里揉進(jìn)帶刺的草籽。那孩子任憑大家欺負(fù),站在那里,默默流淚。
成民走過來,制止道:“不許欺負(fù)同學(xué)?!?/p>
孩子們想溜走,成民大喊:“都站住,你們還沒道歉呢,一個也不許走?!?/p>
這時,那個被欺負(fù)的孩子才“哇”一聲哭起來。成民發(fā)現(xiàn)他手背在出血,褲子也破了,生氣地問:“誰干的?”
沒有孩子承認(rèn),都畏懼地看著他。
“合伙欺負(fù)人,是可恥的行為,懂嗎?”
孩子們齊搖頭:“不懂。”
“你們,這么簡單的做人道理都不懂?”
一個孩子怯怯地問:“老師,什么叫可恥?”
“可恥就是——我先不告訴你們。你們回家去,都要問自己的爸爸媽媽,什么叫可恥?我記住你們幾個了,你們明天都得來上學(xué),誰不來也不行。誰今天回家不問也不行。明天我要一個個提問你們的!去吧?!?n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