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略闡述了神話反映現(xiàn)實生活和神話起源于勞動這樣一個問題，在這一章中，主要想談談神話和宗教的關系問題。

神話和宗教，有著密切的關系，這是誰也不會否認的事實。但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系呢？是先有神話還是先有宗教？是神話淵源于宗教，還是宗教淵源于神話？還是像不久以前有的同志在探討這個問題時所認為的，原始神話和原始宗教共源于同一個意識形態(tài)的“統(tǒng)一體”①？

我們的答案，不是先有神話，不是宗教淵源于神話，也不是神話和宗教同源于同一個意識形態(tài)的“統(tǒng)一體”，而是先有宗教，神話淵源于宗教。弄清了這個簡單明確的事實，神話和宗教之間互相推移演變的關系才能得出正確的答案。

馬克思說：“在野蠻期的低級階段，……想象，這一作用于人類發(fā)展如此之大的功能，開始于此時產(chǎn)生神話、傳奇和傳說等未記載的文學，而業(yè)已給予人類以強有力的影響?！雹谶@就是關于神話起源的經(jīng)典性的明確指示。至于宗教的起源，還要更早。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中，談到美洲各個印第安人的特征時，也說他們有“共同的宗教觀念（神話）及禮拜儀式。……他們的神話迄今還遠沒有加以批判的研究；他們已給自己的宗教形象——所有各種精靈——賦予人的樣子，但是他們還在野蠻的低階段，還不知道塑像——所謂偶像。這是一種處在向多神教發(fā)展路程中的對大自然與自發(fā)力的崇拜?！边@不但昭示我們在原始社會野蠻時期的低級階段已經(jīng)有了神話，并且還暗示我們宗教的起源早于神話，所以才能在美洲各個印第安人的神話中，“給自己的宗教形象……賦予人的樣子”。

宗教的產(chǎn)生，雖然早于神話，但是，如果說人類生存在地球上有一百萬年，那么，至少在十萬年以前的九十萬年中都是沒有宗教的。僅僅在四萬年以前到十萬年的這一時期，就是馬克思恩格斯沿用摩爾根在《古代社會》的分期法所說的蒙昧時期的中級階段，也就是新分期法的舊石器時代的上古氏族公社時期，才開始有了朦朧的原始宗教觀念。馬克思說，蒙昧人“‘潛在力的’進步是很大的，已有語言、管理、家族、宗教、建筑術、財產(chǎn)的萌芽”③，所說“宗教”，就是指此而言。

過去資產(chǎn)階級學者給宗教下的定義，好像宗教是人類所固有的，人類是同宗教一起產(chǎn)生的，這完全是胡說。宗教的觀念，只有當勞動促進人類的思維力發(fā)展到能夠幻想，能夠形成比較復雜的想象和聯(lián)想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而在這之前，是不可能有宗教觀念產(chǎn)生的。

原始人的宗教觀念，是在原始社會生產(chǎn)力發(fā)展到了一定階段才形成的，但也是原始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還處于低水平的一種反映。原始人在和大自然作斗爭中，感到自己的軟弱無力，感到對大自然的恐懼，才產(chǎn)生了萌芽狀態(tài)的宗教觀念。比如，當原始人看見狂風暴雨、閃電雷鳴、森林中大火燃燒這類可怕的自然現(xiàn)象時，驚愕而得不到解釋，因而便在驚愕的意識中帶上了宗教的色彩。

原始人萌芽狀態(tài)的觀念，還不是泰勒所謂的萬物都有靈論。萬物有靈，是說萬物都有靈魂，原始人開始還不會有這樣高深的宗教觀念。原始人最初的宗教觀念，大約認為大自然的一切，包括自然現(xiàn)象、生物和無生物，都像自己一樣，是有生命、有意志的活物。如果像這樣來解釋萬物有靈論的所謂“靈”，就接近問題的實質了。至于靈魂的觀念，乃是從原始人對于人死這回事的虛妄理解而逐漸得來的。

剛剛進入歷史的原始人，的確渾噩得像動物，是連生和死也不能分辨的。后來漸漸能夠理解到受創(chuàng)出血的死，但是對于睡眠狀態(tài)的死還是不能理解。再后來連睡眠狀態(tài)的死也能夠理解了，卻又因為做夢看見死者向他走來，因而幻想人的身體內有一個靈魂住在里面，人死了就是靈魂離開了軀殼，然而，靈魂也許還能重新回到軀殼里讓死者復活起來。基于這種虛妄的宗教觀念，才有埋葬死者和殉葬等最初的宗教儀式出現(xiàn)。

萬物有靈魂是原始人對自然界各種物事初步的擬人化，以為環(huán)繞在他們周遭的自然界物事，能夠為禍為福于人，由此而產(chǎn)生了對自然的崇拜，成為原始的拜物教。火、水、太陽、月亮、石頭、大樹、牛、蛇等，都可能成為他們崇拜的對象。

《山海經(jīng)·五藏山經(jīng)》所記敘的名稱山林水澤的怪神怪獸，《海經(jīng)》所記敘的火神祝融、水神河伯、海神禺■、禺京，《楚辭·九歌》所記敘的日神東君、云神云中君，《國語·魯語》所記敘的展禽勸止臧文仲祭祀的海鳥爰居，《華陽國志》所記敘的五丁作墓志所立的大石（巨石崇拜）等，雖然已經(jīng)演變，但從中仍然可以見到原始社會自然崇拜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