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螞蟻們也會光顧她的膝頭,它們以為她的腿是一座高山,費了老大的力氣爬上去,停在她的膝頭。我有時候搬了小凳子坐在她旁邊,觀察那些勤勞的小螞蟻,告訴它們,它們曬太陽的地方是我母親美麗的膝頭。
有一次,母親很認真地捧著我的臉看,說,林雪,將來還會有好男人愛你嗎?
我為了安慰她,就說,會的。
她顯得有些欣慰,但是這種欣慰沒過多久就消失了,她嘩嘩地流淚,說,林雪,你以后怎么辦呢?
再后來,母親就總是給我梳頭發(fā)。她把我的頭發(fā)解散開,不厭其煩地梳來梳去,梳得我頭皮都隱隱作痛。最后,她固執(zhí)地把我的一縷頭發(fā)垂下來,試圖用它來擋住那道疤。
可是我總覺得那縷頭發(fā)很悶,就像臉上擋了道簾子。我想,夏天來了就好了,等到秋天,可能疤就消退了。
二
我去看小賈叔叔,坐在他的后窗外面。他在屋子里圍著磨盤看書,看得很認真。他還是那么瘦。他的屋子里再也聽不到一點琴聲了。
我在后窗外面的土坎上坐了大約一個小時,小賈叔叔終于看見了我,他呆呆地站在磨盤旁邊,我也呆呆地看著他。后來他說,林雪,進來。我搖搖頭說,不了。我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的疤。
于是我們就隔著窗子說話,我坐在土坎上,他站在窗子里面。他說,林雪,你們都還好嗎?我說,不太好,我媽媽總是發(fā)呆。她好像忘了很多事情,我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是心不在焉。
小賈叔叔把眼抬起來看著天花板,半天沒作聲。后來他說,我快要考試了。我說,你考上軍校,就要離開這里了,是吧?他說,是的。我說,那你去哪里?他說,不知道。
我離開的時候,小賈叔叔說,林雪,你在我心里是最美麗的一個女孩,她們都沒有你美,你要記住。
回家的時候我哭了。我不知道小賈叔叔是不是因為我臉上有了丑陋的疤才這樣說的,我想,他是在安慰我吧。
日子過得很慢。我把我的小花裙搭在椅子背上,等著夏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