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羅或夜的秘密》里講述的故事看似簡單，一個村子里有一對青梅竹馬的伙伴，皮埃羅在夜里工作的面包坊和鴿儂比在白天干活的洗衣坊是兩所面對面的白色小屋，他們通常在暮色與晨曦之中會面。然而，熱愛陽光的鴿儂比漸漸逃避生活在夜里的皮埃羅，因為她想象中的夜晚就是一片黑暗中布滿了狼或蝙蝠等一些可怕的野獸。一個油漆粉刷工來到村里，他的穿著和篷車鮮艷奪目，“甚至比彩虹的色彩更多”，被這些色彩吸引的鴿儂比很快隨著油漆粉刷工一起旅行結婚去了，皮埃羅獨自承受著失戀的痛苦。秋雨過后，漂亮的衣服和花花綠綠的篷車開始褪色，大雪紛飛，一輪銀月飄過冰雪皎潔的夜空，他們饑腸轆轆，走投無路，只得返回村里。皮埃羅寫給鴿儂比的紙條上描述了蔚藍色的夜晚和散發(fā)著金黃色光芒的烤爐，這些就是他那面包坊的真正色彩和蘊藏的“絕妙的秘密”。于是，他們在夜晚的爐火映照下相聚了，“一道金黃色的光，一股像母愛一樣的暖流，一片美妙的糕點香味沐浴著這三個朋友”。米歇爾·圖尼埃的這個充滿了色彩象征的短篇小說即使是一個孩子也能聽得懂其大致情節(jié)，同時又被譯者柳鳴九先生認為是“關于人的價值取向標準與人所能有的奇異的親合力的隱喻”。

伊塔洛·卡爾維諾的《糕點店的盜竊案》同樣能夠帶給讀者一種智慧的樂趣。當我從收入在20世紀外國文學精粹叢書《帕洛馬爾》這本蔚藍色的小冊子里最初讀到它時，那種愛不釋手的迷戀之情至今還記憶猶新。這又是一個被深沉的夜色所籠罩的作品，三個竊賊分工不同，一個望風，另一個負責翻墻開門，兇狠的頭目開始撬保險柜。然而，他們都無法抵御美味點心的誘惑，顯然戰(zhàn)爭時期的食物供給要比往常更為匱乏。小說的主人公杰蘇班比諾（Gesubambino）的名字有“圣嬰”的意思，蛋白夾心餅、杏仁甜食、奶油蛋糕、“還有一組組排列整齊的大面包和堆成一座座古堡似的果仁餅”，幾乎讓這個“圣嬰”忘掉了他們是在夜間行竊，他帶著一種無法品嘗完所有的糕點就不得不逃走的“強烈的驚恐的感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小說里涉及吃的文字異常精彩，尤其是那個望風的賊一次次返回時帶來的驚慌以及想要飽餐一頓的愿望落空時的沮喪，簡直如見其人。故事的結尾也出乎意料，當警察闖進糕點店時，竟然忘掉了搜捕竊賊，他們品嘗糕點時發(fā)出的咀嚼聲和投入專注甚至掩護著迷戀美味而遲遲不愿逃走的主人公輕易地脫身。卡爾維諾甚至為捉賊的警察們編造好了失職的借口：他們看見一只花臉猴子，因迷路跑到店里來了，弄壞了盤子和蛋糕。

糕點作為一種“有靈之物”簡直充滿了魔力，有時還帶有情愛的象征色彩。我們且不談蘇珊·薩蘭登主演的《白色宮殿》、茱麗葉·比諾什主演《濃情巧克力》等相關電影里流動的甜蜜香氣。加拿大女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在她的成名作《可以吃的女人》里就為讀者烤制了一個人形蛋糕，女主人公將這個“可以吃的女人”獻給她的未婚夫，作為分手的禮物。

對于糕點的閱讀隨想，使我再次洞悉了世界的全部秘密隱藏在簡單的形式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