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喜被眼前的氣氛感染,也壓低嗓門激動地說:“好的,小姐,我跟你一起走?!?/p>
“不行的,瑞喜,走路逃不遠,我打算騎自行車逃走。瑞喜,你不用擔心我。一個人只要心里有理想,在哪兒都是天堂!我什么也不怕!你也不要怕!等我當上了演員,你一定來找我?!闭f著,云靜把那件藍色的陰丹士林旗袍塞給瑞喜,“給你,做個紀念?!?/p>
瑞喜知道小姐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不好再說什么,褪下一只手鐲遞給云靜。云靜搖搖頭,重新給瑞喜套上,說:“不行,瑞喜,這是你媽媽留給你的唯一紀念,我不能拿。只是,我走了,你怎么辦?他們會為難你的!要不,瑞喜,我們還是一起走吧?!?/p>
“小姐,你不會騎車帶人,你自己走吧!這里我能應付?!?/p>
瑞喜把陰丹士林旗袍放好之后,兩個人交換了衣裳。瑞喜趁云靜不注意,還是褪下手鐲放到了云靜的包裹里。瑞喜換上吉服,蓋上蓋頭坐在床上,云靜換上了瑞喜的衣裳,帶上包裹,靜悄悄地推上自行車,出了酈府的大門。
瑞喜忐忑不安地坐在喜床上,想象著自己被發(fā)現(xiàn)是掉包新娘后,酈少爺會怎么辦?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酈少爺能來得晚些、再晚些,這樣小姐就能跑得更遠。
瑞喜正想著,窗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在說:“少爺,您走路已經(jīng)發(fā)飄啦,還是我扶您吧?!?/p>
“王伯,我自己走,自己行!去縣里中學,去省城,去武漢,我……我都是自己走的!去洞房,當然也要自己走!”
照存說著,推門進了洞房,晃晃悠悠地坐在椅子上,看到新娘衣著整齊,端坐在床沿上一動不動,便笑著說:“即便是受西洋教育的人在婚姻大事上還是不得不入鄉(xiāng)隨俗,云靜小姐,委屈你了?!?/p>
蓋著蓋頭的瑞喜從蓋頭的縫隙里,看到照存的腳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下意識地站起來,躲到了床邊。
照存停下腳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云靜,我,我不過去了,我坐到椅子上,你也坐,坐下,我們喝杯茶吧。我們,還沒有說過話就成親了,跟你的教會學校教育一定不符,是吧?”
瑞喜猶豫了一下,摸索著坐到了照存旁邊的椅子上。
“云靜,我沒去過上海,可是我去過東洋留學,在武漢黃埔軍校的時候,有很多同學都受過洋派教育?!?/p>
瑞喜坐在旁邊靜靜聽照存說話。
“我們也經(jīng)常看戲劇、電影。我覺得,我們有共同的愛好。云靜,我知道你喜歡莎士比亞戲劇,我也喜歡。我喜歡的書也送給你了,你看了嗎?”
瑞喜搖頭。
“噢,沒關(guān)系,以后再看。我覺得送小說不成體統(tǒng),把一套《源氏物語》換上了《四書五經(jīng)》的盒子。那是我在日本最喜歡的小說。書還在吧?”
瑞喜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身份,脫口就說:“小姐給扔了?!?/p>
“小姐?哪個小姐?”照存沒聽明白,急切地問。
瑞喜知道說漏了,馬上改口道:“不是小姐,是,是瑞喜給扔了?!?/p>
“瑞喜?為什么?”
瑞喜不知如何回答,嘟囔著說:“瑞喜,瑞喜也沒辦法?!?/p>
“云靜,你怎么了?語無倫次的。別緊張,我也是受過新派教育的。我們雖是父母安排的婚姻,但我們可以先做朋友,我絕對不勉強你。我覺得,你會喜歡我的!我們從現(xiàn)在開始先坦誠相見吧?!闭f著,照存把蓋頭一下掀開——“瑞喜?!怎么是你?云靜小姐呢?”
“對不起,酈少爺。小姐……小姐她走了?!?/p>
“走了?去哪兒了?”
“對不起,酈少爺,我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她為什么走?瑞喜,你告訴我,云靜為什么走?我不會為難你的!”
“酈少爺,我告訴您,請您千萬別生氣。小姐她誰也不想嫁,這次成親是被老爺從上海綁回來的!她要當偉大的演員,要演很多的戲!小姐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走的。這封信小姐要我交給您?!?/p>
“是這樣啊……”照存面色蒼白,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接過信,展開來——
“酈照存先生:我無意得罪您,但要強調(diào)的是我們的婚約無效,因為,我不要沒有愛情的婚姻,相信您也會贊同我。我的學業(yè)還沒有完成,我還有自己的理想要去實現(xiàn)。我需要旅費,可是父母一定不會給我,所以拿海報換了您的自行車,您可以向我父母要賠償,謝謝!請您原諒!姜云靜?!?/p>
照存把信看了好幾遍,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搖了搖頭,對瑞喜說:“云靜這樣沒有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p>
瑞喜看到酈照存萎頓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欠身說:“酈少爺,謝謝您能理解小姐,她從沒一個人出過門,現(xiàn)在不知怎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