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宿舍里,一壺水還在爐子上冒著熱汽。瑞喜沖進(jìn)來,看到小玲的床上一片狼藉,人已經(jīng)不在了!瑞喜哭喊著,又瘋狂地跑了出去,吳烈不明就里,也跟著她跑。他倆跑到廢舊倉庫外面,看見倉庫的門被風(fēng)吹開,里面已經(jīng)空無一人……瑞喜在空蕩蕩的倉庫里大叫著:“小玲!小玲!”
倉庫里回蕩著她顫抖的聲音。吳烈聽了,抓著瑞喜的肩膀說:“瑞喜,如果這些事情不披露出去,還會有千千萬萬的翠花和小玲就這樣死去!一個對工人沒有責(zé)任的工廠——沒有任何預(yù)防措施,讓工人病了自己等死,甚至扣著工資不發(fā),還連喪葬費都不出,這是什么工廠?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瑞喜看著他,沒有吭聲。她太傷心了,沒有精力去想這位少爺?shù)脑挕?/p>
那天晚上,瑞喜最后一次為女工們寫信:“小玲、王姐、小鳳、云兒、菊芬還有我們不知道姓名的各位姐妹,肺癆奪走了你們的生命,你們今生沒過上好日子,但愿在另一個世界里,可以吃得飽、穿得暖,和親人在一起,不吃苦不受累,過上你們想過的日子。我們會想念你們,盡量幫你們照顧家人,完成你們未完成的心愿?!?/p>
瑞喜把這封信燒了,她不知道小玲和那些女工能不能收到她的信,但這信,卻刻在了她心里,也讓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找到吳烈,告訴他工廠里丑惡的一切!
繁華的上海每天都在演繹著各式各樣的離奇故事,就連兇殺、暴富這樣的新聞,也不能讓上海人動容。但是,當(dāng)報童在熱鬧的街道上揮舞著報紙,高聲喊著“看報,看報!看貴山制衣廠黑幕!看女工冤魂不散!看報!看報!爆炸性新聞,百年不遇”的時候,麻木的上海人還是震驚了!
當(dāng)然,最震驚的人,莫過于吳烈的父親吳貴山。
把印著瑞喜頭像的報紙重重扔在桌面上,吳貴山坐到辦公桌前,咆哮著應(yīng)付那些趁火打劫想要退股的股東們?!八麄兌际浅弥鴣y,假裝自己是有良心的紳士,無非就是想多要幾分紅利罷了。對他們,我從來沒有看走眼過,對兒子,我卻是……”
是啊,對于他的兒子,他能怎么樣呢?而吳烈,為了瑞喜的安全,已經(jīng)在基督教女青年會為瑞喜找了一間臨時住房。
“瑞喜,這幾天你很危險,我想你還是安心呆在這里,避一避為好。工作的事兒,過一段時間我會重新幫你找的。這是我女同事的房間,很安全的。她最近回南京去了,所以空出來了?!?/p>
安頓好瑞喜,匆匆回到報館,吳烈面對的,同樣是一場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浩劫:報館內(nèi)一片混亂,警察在柜子上貼著封條。總編苦惱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吳烈進(jìn)來,對他說:“小吳,有人給我來過電話,說不登出道歉啟示,說制衣廠的新聞是假的,報館就要被查封!你看,今天真的查封了!非說我們這里有地下赤色出版物!真是無稽之談!這純屬報復(fù)和誣陷……”
話說到一半,總編突然停下了,目光停在門口。吳烈轉(zhuǎn)過身去,看到父親吳貴山正威嚴(yán)地站在門口。他心里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和總編話里的意思,冷冷地看著父親,一腔怒火,似乎要把眸子點燃。
吳貴山站在門口,沒等兒子發(fā)作,先冷冷地對報館的人說:“對不起,諸位,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吳烈單獨談?wù)??!?/p>
眾人都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父子倆怒目相向。
“爸爸,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么可說的了。在披露制衣廠的肺癆事件之前,我一直以為是您手下的人瞞上欺下,您并沒有那么殘忍??墒?,在了解制衣廠刻意隱瞞之后,我對您的看法徹底改變了!沒有您的授意,下邊的人根本不會這樣做!您就是這個罪惡事件的核心策劃者!然后,您又要封殺報館,用金錢來踐踏民主!我真的發(fā)現(xiàn),我太不了解您了!”